甄嬛传新篇:安陵容重生,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发布日期:2025-07-29 05:52 点击次数:154
第1章 重回紫禁城
安陵容神志清醒的时候,宝娟正在为她梳妆。
梳妆镜中,右边发髻垂下三簇偏紫色的渐变长流苏,两把头上,左侧嵌了银叶红粉蓝三色海棠花样花钿,一面包了镂金蓝叶杂钿来搭配右侧垂下的三簇细流苏。钿花精致,银叶中还镶嵌着细碎粉米珠,令两把头看起来精致又华贵。
这装束,竟依稀像是她当年刚入宫时答应位分的穿戴。
安陵容疑惑。她不是在延禧宫自戕了吗?为何,却回到了她还是答应位分的从前时光?是在做梦吗?
“妹妹容颜依旧,只是心不似从前单纯了。”
“谁都知道宫里的日子难过,可是日子再难过,再要步步为营,也不该伤害身边的人,特别是一直把你当做亲姐妹的人。”
“自从入宫后,我们三人相依为命,你不愿做的事情我绝不会勉强你,当日眉庄禁足,我若不与你联手,只能人为鱼肉。”
“你若不完全灭了良心,你回头自己想一想,你害过多少人?”
“再冷,也不该拿别人的血来暖自己!”
临终前,甄嬛对自己的诘问斥责似乎还犹在耳畔。
安陵容苦笑,姐姐啊,我是有选择可以一直做一个单纯的人,但是在皇后的步步威逼下,你以为我真的有得选吗?无非是早些填命,还是晚些填命罢了。
我只是当初做了困兽之后,又不甘心的想拉所有人沉沦而已。
“小主,妆发理好了。”宝娟见安陵容走神,轻轻唤她。
感受着寝殿暖融融的阳光,以及宝娟重回年轻的鲜嫩面庞,安陵容用力掐了掐掌心,竟然很痛很痛。
不是梦啊。
安陵容忽然无声长笑,双手捂住面颊,眼泪不自觉的疯狂落下。
“小主,您怎么哭了?”宝娟顿时惊慌失措,念头微转间,想起昨日安陵容刚入延禧宫时就被夏常在撞见敲打,许是为了这件事。
就轻劝道:“小主,夏常在仗着家世刁蛮骄横,以后我们不与她多接触就是,您别伤心,在后宫家世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皇上的宠爱和皇后娘娘的看重才是。”
在她的劝慰中,安陵容继续旁若无人的哭了一会儿,算是祭奠了一番她从前那愚蠢又可悲的一生。
刚收拾好情绪,忽然窗外传来宝鹊的声音,“柳公公来了,快请进。”
安陵容闻声,忙擦了擦眼泪,拿起桌面上的薄粉轻扑了两下,对宝娟道:“随我出去看看吧。”
出了寝殿,只见一个面生的小公公将一个托盘举过头顶,上面放着几匹粉红色锦缎,躬身走了进来。
见安陵容出现,立刻举着托盘行礼道:“安答应吉祥,奴才咸福宫太监柳秀。奉敬嫔娘娘之命,为安答应送赏。”
安陵容一愣,前世这个时候,她好像净顾着看富察贵人与夏冬春二人的殿前赏赐如流水,伤感自己殿前门可罗雀了。竟忘记了当时宫里的老好人敬嫔和欣常在,在她初入宫时,是给她送了东西来的。
总算前世一番阴毒算计中,并未真正将矛头对准过这两人。也算阴差阳错。
见宝娟伶俐的从柳秀手中接过赏赐,安陵容也笑道:“劳烦柳公公跑腿,公公坐下喝杯茶吧。”
安陵容声音轻柔婉转,让柳秀不自觉微微抬头。只见新人小主眉清目秀,神情也异常娴静柔和,并不似传言中满身小家子气的放不开,不免微呆了呆,但他还要去其他各宫跑腿,因此也不敢在乐道堂多待,只得道:“多谢答应赐茶,本不敢辞,但奴才还得去别宫送赏,请答应恕罪。”
安陵容也只是客套,没有多留。
不多时,欣常在宫里也有小太监送来了赏。也是几匹锦缎,不过比敬嫔娘娘的锦缎材质略次几分罢了。
想到欣常在年俸仅仅50两,也不富裕,还能省下每月的衣料缎子,给各位新人送赏,也算做人地道又实在了。
安陵容不禁有些感慨。她前世是怎么将从未看得起她的皇后,当做对她青眼有加之人的?是瞎了眼吧。
看着圆桌上摆放的几匹缎子,安陵容知道,后面并不会再有人想起她这个家世低微的小答应了。
果然,不一会儿的功夫。一排排送赏的宫人端着华贵的布料,珍宝首饰,往富察贵人的正殿和夏常在的东配殿怡性轩鱼贯而入。
安陵容的西配殿乐道堂和夏冬春的东配殿怡性轩,殿门相对,中间夹着富察贵人的正殿。因此送赏的宫人队列,只要开着殿门,就算是她不想刻意去看,还是会硬生生的挤进眼帘。
夏冬春的怡性轩方走出一队送赏宫人,剪秋便带了两队宫女,笑着拐了进去。
安陵容看的有趣,她还记得夏冬春当年就是因为得了皇后的赏才越发目中无人,更是连华妃都不放在眼里的在延禧宫大放厥词,因此被华妃暗中记恨。最终在新妃嫔刚一起觐见完皇后之后,就被华妃借机随口赏了“一丈红”,后残废于冷宫,郁郁而终。
这一世,安陵容没有了刚入宫时的诚惶诚恐以及妄自菲薄,她觉得自己越发能看清皇后这只隐于幕后的“黄雀”了。
远远的剪秋就给足了夏冬春脸面,“奴婢剪秋给小主请安。”夏冬春自然喜不自胜,眉梢眼角全是开心与笑意,喜出望外的就从正厅冲出来,拉住剪秋道:“姑姑您怎么亲自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她跑动间,一对紫米珠流苏耳环几乎甩到了面颊上,甚是娇憨。
这还是安陵容第一次发现,连夏冬春都是有些美貌在身的。从她这劲劲儿的娇憨相上,不知为何还能看出几分似是而非的华妃影子来。不由让安陵容感叹,皇上当真是个“长情”之人,就连当初殿选随手一指说是有趣儿的人,竟也是个华妃仿品。
剪秋给夏冬春送完赏,又顺道拐进了一旁的延禧宫正殿。
富察贵人哪怕出身大族,在剪秋面前,也依旧亲身出门迎接。可见皇后终归是皇后,即便皇帝不爱,也“深得君心”呢。
第2章 又见夏冬春
夏冬春趁着剪秋去富察贵人殿里送赏,急忙安排好身边的丫头清点自己的赏赐入库,然后在剪秋出正殿时,又热情的带人凑了上去。
剪秋自然不会不给她面子。
一面与她诉说皇后娘娘对她们这些新进小主的关心,一边与她告辞。
夏冬春直将人送至安陵容的乐道堂附近,才目送着她们一行人远去。
一抬眼瞥见了坐在乐道堂正厅的安陵容。
见她偌大一张桌子上就放了几匹轻薄的衣料缎子,不禁幸灾乐祸的开口挖苦嘲讽,“出身微贱呢,就别怪别人都不待见你。啧啧啧,就这点赏赐,可真叫人寒酸哪。”
夏冬春说起话来,身姿摇曳,又娇又俏,一看就是被家里娇养惯了的大小姐,鲜嫩的面庞上不见半分阴霾,一眼能叫人望到心底。
她站在门厅外,稍稍歪头,抿唇带笑骄傲的看向安陵容,安陵容却不知为何,忽然觉得她好美、好耀眼。
是因为她认为夏冬春不够坏么?并不是。夏冬春骄横轻狂,仅因自己殿选时不小心将茶水洒在了她身上,她就要让自己当众给她下跪请求她原谅。
她怎么称不得一个坏字?
但时移世易,安陵容尝遍人情冷暖后,心境变迁,变得只愿看见世间万物美好那面罢了。
宝娟见夏冬春得意忘形,十分不快。对她行了个不太情愿的礼就想回殿关门。
却被安陵容抬手阻止了。
在宝娟愣神间,安陵容走出殿外,规规矩矩的向夏冬春行了个礼,神色不娇弱,不惶恐,也没有不卑不亢,她只是睁着一双干净的眸子,真诚道:“常在万安。陵容殿选时烫伤了常在,还不小心污了常在衣裳,至今惶恐,不知该做些什么,才能令常在消消气不再厌恶陵容呢?”
夏冬春本以为她要讲些反讽之语,不想却是道歉的话,一时间呆了一下。
殿选时,她对安陵容不依不饶,让她下跪道歉,是因为她不觉得安陵容一个穷乡僻壤里出来的秀女能被皇上选做妃子。
但如今她却偏偏被皇上选中,还与自己同住延禧宫,自然更叫她恼羞成怒。
今日她得了赏,本想借机奚落嘲讽一番安陵容来出口恶气。
却不想,被奚落之人,甘之如饴,还反而来向她道歉。
一时间心情复杂的很。但她可是夏冬春啊,输什么也不能输气势,对于安陵容的自行请罪,理所当然的接受,“原就是你错,当初甄嬛伶牙俐齿叫你脱身,昨日见我还敢装柔弱可怜,你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夏姐姐教训的是,陵容当初不稳重,如今诚心悔过,不知姐姐可愿给机会弥补过错?\"
“你当真诚心悔过?”
“当真悔过。绝无虚假。”
“哼!算你懂事!”夏冬春心情瞬间好了起来,她想了想,安陵容现在对自己服软了,那宫里就剩下个甄嬛真心叫她讨厌了。哼,她甄嬛仗着自己美貌,当初竟敢随意对自己指手画脚,真当她自己一定会得皇上宠爱了吗?
视线扫过安陵容,忽然有了个好主意,“若你以后不再跟那个伶牙俐齿的甄嬛来往,我就原谅你以前对我的冒犯,你能做到吗?”
安陵容为难起来,“夏姐姐,甄姐姐当初也是一心为了陵容,而且陵容在宫外时,甄姐姐还多方关照,陵容实在不能忘恩负义。所以,夏姐姐能否换个旁的条件?”
“哼!做不到你方才那么信誓旦旦,耍我吗?!”夏冬春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冷哼一声,气呼呼的扭着小蛮腰回去了。
见夏冬春没有如前世一般在她殿前大放厥词,将华妃与皇后的赏赐作比较,安陵容背对着宝娟笑了笑,回了暖阁。
将小臂摊在榻上的矮桌上,安陵容轻轻将头枕在上面。阳光的温热,点点洒在脸上、身上,竟也让她无比的开怀与愉悦。
宝娟见状,以为她是在颓丧,便上前小心翼翼的进言道:“小主,你别灰心,英雄不问出处,家世并不能代表一切。”
“你觉得我在自怜自伤?”安陵容笑着望宝娟。
宝娟浑身一震,并不知安陵容是否喜欢旁人猜测她心思,因此赶忙跪下告罪道:“奴婢放肆了。”
“起来吧。”安陵容眼神穿过现如今的宝娟,仿佛看到了八年后的她。
对于宝娟,安陵容虽然恼过她是皇后爪牙,引她入局走上一条不归路,但感情上却并不恨她,因为哪怕是虚假的,无法选择的,她毕竟陪伴她到了最后。
在甄嬛、沈眉庄也安慰不了她那颗自卑的心时,是宝娟给了她一个虚假的支柱。
“小主不怪奴婢猜测您的心思?”宝娟起身,试探道。
安陵容笑笑,“你又猜不准,我怪你做什么。”
“那小主您……方才在想什么?”
“想我都到宫里了,是否可以读些论语或者诗词长长见识了。你知道,我是县丞之女,爹爹俸禄低,家中向来拮据,在闺中时也根本没有什么机会读些像样诗词经书。我与甄姐姐交好,她弹琴时常不经意间就以诗词曲赋做配,那词曲听来婉转,隐约意境也甚美,可我却不懂其中真正涵义,常觉抱憾。……要是我以后也能弹琴时脱口而出些诗词,就好了。肯定显得特别有才情。”
宝娟听了她这些小女儿心思,一时无语。还以为她在夏常在那儿受挫,在自伤自怜着不开心呢,没想到却是在想诗词歌赋这些东西。
只要没有折了心气儿,做什么都好。
宝娟乐得她有事做,可以不一直颓丧个脸。要知道安陵容第一日进宫的时候,就因为被夏常在教训了几句,可是整整闷闷不乐,妄自菲薄了一天。
她叫宝鹊先进屋伺候着,自己则麻利的去内务府托关系找书籍去了。她既然来到了安陵容身边,岂能不牢牢抓住任何机会来叫安陵容信任倚重自己。
用过午膳,安陵容将宝娟取回来的书匣子打开了。
也不知宝娟是如何做到的,杂七杂八竟然给她拿回来了七八本书。虽皆非原本,是誊抄来的书籍,但并不耽误安陵容开心。
她将书一本本的摆出来,有论语,资治通鉴,诗词,茶道,棋谱,乐谱,中间还夹杂着一本食谱,如此多的种类,足够自己消磨好久的时光了。她轻轻抚摸着这些书,逐渐笑逐颜开。
见她开心,宝娟觉得她没有白去求人。
终于第一次在小主面前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以后自己大宫女的身份应该没跑了。
第3章 人不知而不愠
午后,安陵容靠在软塌上读论语,她读着读着,思绪忽然回到了前世与甄嬛一同服侍皇帝的时光,那时她与甄嬛已经生了嫌隙。甄嬛玲珑心窍,哪怕当时厌烦极了她,也不在皇帝面前显露分毫,反只一味拿些她看不懂的诗词文章跟皇帝闲谈,独留她如个宫女一般口笨拙舌的呆立一旁。
她那时便恨极了自己于学识上的蒙昧无知。
翻开论语,第一篇是学而篇。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shuo)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wen),不亦君子乎?’”
安陵容缓缓念来,一句话读错了两个字仍浑然不知。
所幸殿中只有宝娟宝鹊侍立在旁,之乎者也什么的也听不大懂。不然安陵容怕是要在小宫女面前出个大丑来。
“有子曰:‘有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人之本与。’”
“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
仅读了三句,安陵容就觉得这些老学究学的东西确实绕口,短句短词她倒也能看懂几句,但合为一句话后,却完全不明白孔圣人想表达什么东西了。
她读的云里雾里,不觉就想拿起笔墨默写出来。于是就叫宝娟去内务府领取些纸墨笔砚回来。
宝娟确实伶俐,也不知她到内务府是如何讲的,很快就为她这个家世低微的小答应取回了一副笔墨纸砚。
虽然不是什么好墨好砚好宣纸,但胜在能用。
安陵容学的入迷,抄录几遍仍觉意犹未尽,又拿着抄录的句子边读边从暖阁踱步至正厅。
她嗓音婉转,朗声念来,甚是悠扬动听。
……
夏冬春找富察贵人套交情后刚出正殿,习惯性的往乐道堂方向一瞥,却见安陵容正着魔一般的在吟诵些什么,不徐不疾,却有些韵律。
她鬼使神差的就扭着小蛮腰走了过去。
站在门外听了一会,却原来是在念论语,“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这种京中小儿都能出口成诵的句子,她却念的错字百出,夏冬春不禁翻了个白眼。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那个不念shuo,念yue,还有后面那句,人不知而不愠!念yun,不念wen。你好歹是个官家小姐,怎么目不识丁啊?笨也笨死了!跟你住在一个宫里,我脸都要被你丢光了!真要读不懂,就别卖弄了,平白在那里惹人笑话!”
“夏姐姐?”安陵容一转眼,见到夏冬春站在门外,正皱着眉头在听她读书。赶忙欣喜的放下宣纸,走了出去。一时开心,冲到她跟前才想起来忘了行礼,赶忙补上:“夏常在万安。”
“行了,起来吧。”夏冬春别扭道。心里实在不知道安陵容发什么神经,明明自己在骂她笨,她见了自己却还开心的冲到脸前来行礼。
“夏姐姐来我屋里坐坐吧,我给你泡茶。”安陵容甜甜的笑道。
“你那里能有什么好茶?”
“夏姐姐赏个脸嘛。”安陵容大着胆子轻轻拉了拉夏冬春袖子。
自到宫里,许多人不与夏冬春交好,她一直都是腆着脸去巴结旁人,没想到在延禧宫,却被安陵容一直厚着脸皮来纠缠,其中滋味复杂的很。
“看你能上什么好茶。”夏冬春也不是纠结的性子,有人巴结她,她就受着,左右是旁人来奉承她,她也没啥心理负担。
将夏冬春请进乐道堂,叫宝娟上了新茶,安陵容才图穷匕见。
“姐姐方才说陵容有几句论语读错了字,不知是哪几个字啊,陵容真心请教姐姐。”安陵容嬉皮笑脸的将方才自己抄录的纸张拿出来问询道。
夏冬春一口热茶还没喝到嘴里,就被她这司马昭之心给勾的顿时火冒三丈,“好啊你,安陵容,我以为你诚心请我进来喝茶,结果却是把我当教书先生!你真是……哼!本常在就是不告诉你!你能如何?”
哎呀,露馅了。
安陵容尴尬笑笑,却并不害怕她发火。因为这两次试探着,也看出了她就是只纸老虎。无事时逗逗,也别有几分乐趣。
“你还敢笑!”夏冬春下意识举起了手掌。
“姐姐!陵容就是拐着弯想叫你在乐道堂多坐一会儿罢了,你别生气了。求求你了。”安陵容拉住她举起的手臂,强行按下。
然后继续不耻下问,“所以陵容到底哪几句话读错了?姐姐快告诉我吧!”
夏冬春被她晃的手臂疼,蹙着眉头使劲将手从她怀里抽出来,“你给我好好坐好,怎么像浑身没骨头似的。”
“哦。”安陵容立刻乖巧坐好,但望着夏冬春的漂亮眸子眨了眨,里面盛满了求知欲。
“哼,看你可怜,才告诉你的。”夏冬春刚拿起安陵容誊抄的句子,就一脸嫌弃,“你怎么连个毛笔字都写不好的?字丑的还不如狗爬呢。”
“陵容家世不好,虽开蒙了,但学的浅显,也不常动笔。能描出字形来,陵容已经觉得自己很有天资了。”
夏冬春噗嗤一笑,“狗爬字的天资吗,哈哈。”
虽然夏冬春最终还是给她指出了错音字,但是她不喜四书五经这些东西,学识也只比安陵容高出那么一两分,没解释一两句呢,就有点漏底了,在安陵容的似笑非笑中,恼羞成怒的去了。
安陵容故作恭顺的“捉弄”了一会夏冬春,心旷神怡之际,忽然想起了甄嬛和沈眉庄。入宫两日了,似乎也该去看看自己的甄姐姐和沈姐姐了。
虽然甄嬛比起她更喜欢淳常在,沈眉庄比起她更喜欢甄嬛。她永远得不到她们更多的偏爱。但到底也算是对自己付出过真心的姐姐们,依礼该去探望的。
且自安陵容重生后,心里堵着一口气。
甄嬛在她死前骂她失了单纯本心,那她这一世重生了,就索性装作无比单纯善良之人,她倒要看看,这般作为下,甄嬛是否会比起方淳意对她更加偏爱几分。不是独一份或者被偏爱,她心中终究嫉妒难眠。
第4章 并排第一
安陵容到碎玉轩看望甄嬛的时候,天色还早。碎玉轩的小允子正在打扫庭院,偶然抬眸,远远见到门外被两个宫女簇拥着的安陵容,心念微转,便知是个小主。于是赶忙扔了扫把,跑上前恭敬行礼,道:“小主吉祥。”
安陵容时隔多年见到这个年轻的甄嬛麾下“最得力太监”,微微有些时空交错的恍惚。
如今的小允子在碎玉轩还没有什么存在感,但安陵容知道,他其实极有能力,还会些腿脚上的功夫,是个深藏不露,且有些城府的人物。
宝娟见安陵容恍惚,在她身后轻轻叫了声小主。安陵容这才重新打起精神来。
“公公快请起,看公公身形,一时想起个故人,这才叫公公好等,公公别见怪。”
小允子一个普通小太监,这辈子哪里被人这么尊重的叫过公公,而且还是一个主子,一时间心里既惶恐又有些扬眉吐气。心中对安陵容的观感也拔高到了一个仅次于甄嬛的程度。
“甄姐姐在宫里吗?劳烦公公为我通报一下,就说延禧宫的安答应前来拜见。”
小允子麻溜起身,躬身道:“谢小主。我们常在在宫里歇息呢,奴才这就去为小主通报,小主且先随我进来。”
“好。”安陵容面带微笑,带着宝娟宝鹊进了碎玉轩。
小允子刚把她引到正殿阶下,正巧浣碧从屋内走了出来。
“安小主?小主吉祥,我们小主正在屋里玩呢。您快请进。”她一见安陵容,水眸盛着亲切,立刻迎了上来。
安陵容颇有几分受宠若惊。要知道,自从前世她开始得宠后,浣碧就开始对她轻之蔑之了。似乎她脸上就写着“不配得宠”四个大字一般。她一直不理解她对自己的那份恶意究竟来自哪里,对她身世的鄙夷?可浣碧只是个宫女,她好歹还是正经妃嫔,她哪来的底气?
浣碧对她的态度一直是个谜,她前世到死也不知道原因。
安陵容心中想法万千,脸上却一直维持着完美无缺的微笑。总归自己是主子,浣碧以后再看不惯自己,她也翻不过天去。
进了屋,甄嬛和流朱正在软榻上逗趣玩笑。
忽然见浣碧带着安陵容进来,脸上立刻露出一抹嫣然微笑,“安妹妹?你来了,快进来。”她起身,满脸热情的向安陵容走来。
笑靥如花,一如当年无数次迎她入殿时的模样。
安陵容忽然就热泪盈眶。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也是水做的,眼泪流起来,无穷无尽。明明心里镇静的很,可眼泪就是控制不住的往下直流。
“陵容,你可是在延禧宫受了委屈?”甄嬛见她忽然无声落泪,又哭又笑,神情恍惚中还带着几分肝肠寸断,不禁语气带了些薄怒,以为她在延禧宫受了那夏冬春磋磨。
她知道夏冬春与安陵容同住延禧宫,也知道陵容向来柔弱不知反抗。因此几乎想都不想,就断定是那夏冬春欺负了她。
浣碧见她们姐妹二人说悄悄话,眼神示意了下流朱,然后请宝娟宝鹊一道去了殿外候着。
甄嬛将人拉到榻上,一面为安陵容细细擦着眼泪,一面轻声哄她,“陵容别怕,那夏冬春再张狂,宫里还有华妃和皇后娘娘可以为我们作主呢,你要是实在害怕,明日我就带你去求皇后娘娘为你换个宫殿。若你不嫌弃碎玉轩偏远,我也可以求皇后娘娘让你跟我同住。”
安陵容闻言,忽然抬头,难以置信的睁大眼睛去看甄嬛,“姐姐愿意和我同住一宫?”
“我当然愿意了。你和眉姐姐,咱们三人一同入宫,在这宫里除了我们姐妹能互相扶持,旁人还能依靠谁呢?”甄嬛理所当然道。
安陵容心中弥漫着细密的喜悦,前世她被夏冬春和富察贵人百般欺辱,甄嬛最后却让方淳意搬进了碎玉轩。她本以为甄嬛就是比较偏爱方淳意,不太喜欢她,却没想到,她其实也是愿意自己和她同居一宫的。
原来自己当年觉得她偏心,全是因为自己爱多思多想啊。
安陵容恍然大悟。
看着甄嬛对她满眼关切,轻声细语,安陵容前世今生的感情汹涌于心,忍不住就扑进她怀里,展颜道:“姐姐,你真好。陵容好喜欢现在的你。”
甄嬛见她一会哭一会笑,真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子,不禁点了她额头道:“小妮子变脸真快,快说说罢,到底怎么回事,方才哭的那么伤心?”
安陵容起身,拿帕子抹了抹眼睛,才不好意思的低着头轻声道:“我方才在宫里读论语,好多字都不认识,被自己蠢哭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甄嬛仿佛幻听了。
“我方才读论语,好多字不认识,觉得自己蠢笨,所以伤心。”安陵容低声重复。
甄嬛忍了半天,终于还是没压下那难压的唇角,拿帕子捂着唇角“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她真是奇了怪了,为何以前没有发现陵容竟是这么一个娇憨的性格呢。
笑了会,见安陵容被自己笑的脸都红了,才赶紧正色道:“真没人在宫里欺负你?那夏冬春呢?她殿选时与你生了嫌隙,也没有趁机与你寻衅生事吗?”
“夏姐姐,不,夏常在她,她就是刀子嘴罢了,我一撒娇,她就拿我没办法了。”安陵容笑道。
“你与她和解了?”
“姐姐,夏常在她,她原也不是什么坏人,就是有些喜欢生气、还有些目中无人,还一不顺心就想动手打人……罢了。”在甄嬛的逼视下,安陵容声音越来越小,“殿选的时候,原本就是我有错在先,所以午前我跟她重新诚恳认错后,她就不再与我计较了。”
“那你们现在说开了,岂非显得我当时多管闲事了。”甄嬛心中略微有些膈应的慌,可也不能说陵容此法不对,毕竟她以后还要与夏常在长久的同居一宫。关系和缓,总比针锋相对的好。
“姐姐你难道是吃醋陵容与旁人交好吗?”安陵容笑着去看甄嬛。
见她神色不悦,赶紧祭出哄人大法:“可在陵容心里,夏常在再好,她也比不过姐姐的一根头发丝。你在陵容心里才是永远的顺位第一。是陵容最喜欢、也最敬重之人。”
“哼!就你这小嘴甜!净捡些好听话拿来哄我。”甄嬛闻言,重展笑颜。毕竟安陵容是她先认识的,自己对她还这般好,要是转头她又去跟夏冬春姐妹长姐妹短了,那她心里还真会不舒服。
“你说我在你心里排第一,那眉姐姐呢?眉姐姐待你也极好,怕你在宫里受欺负,昨儿还派人来问我,要不要一起给你送些好吃的好玩的,那她在你心里排第几呢?”甄嬛方才被她拿夏冬春膈应了一回,立刻促狭的也抛出个新难题给她。
倒要看看这已经学会消遣人的丫头片子这回怎么圆?
“姐姐,你和眉姐姐现在在我心里并排第一呢。以后根据你们每月对我的好坏程度,我再略做调整。”安陵容调皮道。
她就要独占她们所有人的爱,谁让她最缺爱呢!
第5章 说文解字
两人说笑一会,安陵容就拉着甄嬛道,“姐姐我渴了。”
“浣碧,上茶。”甄嬛朝暖阁外唤了一声,浣碧立刻端着茶水稳重的进来了,边将茶盏递给安陵容,边笑着道:“我知道小主不爱喝六安茶,特意换了香片。”
安陵容接过,喜笑颜开道:“姐姐,浣碧稳重妥帖,长的也温婉可人。嗯?细看,跟姐姐眉眼间还有几分相似,我可真是喜欢她。”
说话间,流朱和宝娟、宝鹊端了几碟点心进来。
“快喝口水润润嗓子吧。说了那么多话,还不忘夸赞浣碧好看,真是张甜嘴。”甄嬛宠溺的笑笑,“我看你的宫女手里拿着书,难不成就是那本把你难哭的论语?”
浣碧身份另有隐情,甄嬛不想安陵容过多关注,因此不动声色便转移了话题。
安陵容来不及多想,立刻难过的点头,“姐姐,陵容真的诚心想要读书的。奈何腹内实在草莽,姐姐快想办法救救陵容吧。不然以后旁人要是知道了妹妹我目不识丁,不得笑话姐姐学富五车都熏陶不了一个错字布袋吗?”
“你这刁钻的丫头。明明自己学识不够,偏想方设法想把责任往我身上推呢!”甄嬛见她光明磊落的自揭其短,不禁也被她这惫懒性子给逗乐了。
在她看来人不怕有缺点,只要肯努力补足,一样值得人尊敬,毕竟勤能补拙。而且读书可以明理,明理之人,才知仁爱。有仁爱之道约束,一个人行事才不至心狠手辣无所顾忌。而她作为年长一些的姐姐,是很愿意与她一同携手共进的。
安陵容眼神示意,宝鹊将书递给了甄嬛。
甄嬛翻开第一页,凑近安陵容,温声问她,“说吧,我的好妹妹,哪个大字将你难住了?”
安陵容抬指点了点“愠”字,然后道:“我才读了三句,这个字我总以为是读温。今日在宫里吟诵时,被夏常在听到,她就嘲笑我目不识丁。我当时灵机一动,就想把她当做教书先生用用,然而她虽比我强些,完整句子却根本不通,也不求甚解,被我问烦了,最后恼羞成怒的走了。”
甄嬛简直想为安陵容鼓鼓掌,夏常在再是纸老虎,也彪悍的紧,安陵容是怎么敢在她身边跳脚的,真不怕被她大耳瓜子的抽脸吗?
“姐姐怎么这么看我?”
“我看看你是不是别人假扮的陵容?从前你胆子那么小,怎么忽然倒敢跟夏常在直接对上了?”
“姐姐,你没听说过诚者无敌吗?夏常在可能是因为我诚心跟她道歉,所以害怕了。”安陵容瞎胡绉道。
“诚者无敌没听过,仁者无敌倒是略有耳闻。”甄嬛也不拆穿她。
“好吧,姐姐,我不骗你了。我忽然变得这么开朗,是因为我昨夜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什么梦?”
“一个因为我说话做事不够坦诚,而与姐姐和眉姐姐越来越生分的梦,姐姐在梦里怪我多思多想,还不信任姐姐。最后更是与我断绝了姐妹关系。”安陵容轻轻道。
“所以你今日见我才那般伤心?”甄嬛心思通透,立刻就想起了方才她一见自己控制不住痛哭流涕的事情。
“陵容就知道瞒不过姐姐。”
甄嬛拿着论语,轻轻敲了下安陵容的额头,“就因为一个梦,就哭成那般要死不活的样子,你可真是厉害。”想了想又道:“不过也好,我也更喜欢陵容你亮亮堂堂跟我讲话的样子。省的我来回去猜你的心思,累人的紧。”
“真的吗姐姐?”安陵容一把握住甄嬛的手,含情脉脉。
“真的。”就是太缠人了些。甄嬛微提了提唇角。
“流朱,把我那本《说文解字》拿过来。”
“《说文解字》是什么书?”安陵容疑惑。
甄嬛微微一笑,柔声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今日我给你讲讲说文解字的用法,你以后见到不认识的字,或者不会读的字,就可以自己翻阅说文解字去寻找答案了。”
安陵容听甄嬛开始给她授业解惑了,赶紧正襟危坐。
“咱们汉人先祖发明汉字,自然也是传下了注音。而想要知道那些复杂汉字究竟如何发音,我们便先要了解祖宗传下来的几种汉字注音方法。即是,譬况法、读若法、直音法、以及反切法。”
甄嬛说着,浣碧适时的为甄嬛递上纸墨。
甄嬛便边说边将这几种注音方法依次给写了出来。
“譬况法是用简单的语句描述汉字的发音方式。一般分为以口势譬况、以舌位譬况、以送气急缓和声调长短譬况等。简单讲就是通过叙述讲话人发音时的口势,舌位,送气急缓来猜测发音。此法普通人极难掌握。”
“读若法是用同音字或音近字给被注字注音。像‘唉’被注音成‘埃’;‘鼾’被注音成‘汗’,多是声同,声近,此法虽简单易懂,但却不够准确。”
“直音法则是选用一个与被注字读音完全相同的汉字来注音。如‘单’姓,音“善”;父字,音甫;此法比上面两种胜在略微准确。但亦有局限之处,比如没有同音字,就没法注音。”
“最后一种反切法,是用两个汉字合起来为一个汉字注音的方法。如‘惴’,音‘章瑞’切。切是标注方法,章字取前半发音,瑞字取后半发音,合之则为一字。”
“此四法互相印证,则可知生僻字读音。”
甄嬛边说,边在纸张上记下关键举例,以便安陵容回去后还可温习回忆。
安陵容听的认真,将甄嬛的话反复在心里咀嚼含义,直到甄嬛讲完,她都仍是沉浸在这无尽的学问海洋中。
甄嬛见她沉思,颇有教学成功的成就感。一边悄悄吩咐浣碧去重新冲泡茶水,一边静待安陵容回神。
等到安陵容终于彻底消化掉她所讲的内容,眼神逐渐清明之时,甄嬛将一块圆糕点喂到她唇边道:“费神思量这么久,快吃块点心补补。”
安陵容咬了一口咽下,才亮晶晶着一双眼道:“姐姐,你就是我心中的孔圣人。听了你方才那一席讲解,陵容觉得这十六年都白活了。从现在起,你就是陵容心中的顺位第一,眉姐姐都要稍稍往后靠一些了。”
“油嘴滑舌。喏,这本《说文解字》赠你,它就像一本字典,你遇到不认识的字,就翻阅一下,管你很快就学完论语的学而篇了。上面有生字的注音以及注释。”甄嬛将桌边的书籍递给安陵容。
安陵容一接过书,立刻像护宝贝般往怀里带了带,才道:“姐姐把书赠了我,那姐姐以后用什么?”
甄嬛见她一副紧张自己后悔的模样,不禁失笑,“《说文解字》宫外到处都有卖的,我想要了,再去内务府找一本就是。倒是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得了便宜还卖乖,担心我没书用,就只靠一张嘴担心吗?”
“那我以后给姐姐绣个帕子抵债好不好,姐姐你知道的,我女红很好,苏绣,湘绣,蜀绣,粤绣无一不精。我本打算从今日起,弃绣从文,但若姐姐想要绣品,我就再勉为其难捡一捡自己的老本行。”安陵容笑。
甄嬛满意的点头,“嗯,那感情好。不过现在我还不想要帕子,等我什么时候想要了,你需得立刻放下手头所有活计,去给我绣。”
“一言为定。姐姐。”安陵容将两把头上垂下的三蹙细紫线流苏不耐烦的拨到身后,迫不及待就翻开了怀中的《说文解字》。
甄嬛扫过她发髻,忽然道:“陵容,我最近新得了几支宫花,你待会儿挑两支回去戴吧。”
安陵容头也不抬的拒绝,“姐姐,我现在只对书籍感兴趣,你赏我那些还不如多送我两本不看的好书。”
“你倒真识货。常言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陵容,你悟‘到’了。”甄嬛笑着打趣她。
一旁的流朱、浣碧看的一直掩唇失笑,这安答应,读书如此痴迷,难不成以后还想考个女状元?想想那搞笑的场面,更叫人想发笑了。
第6章 真小人也
有甄嬛在一旁“掠阵”,安陵容一口气将论语的学而篇整整学了六个子曰。
“姐姐,这六个子曰,我已经完全懂了。你现在尽可以提问我了。”安陵容将书合上,自信满满道。
“很好,那我问你,‘学而时习之’的‘学’字,何解?”甄嬛将自己手中的孟子合上,笑眯眯问她。
“是学问的意思。意思是说学了东西,要经常温习,复习,练习。这样方可记得牢固。”安陵容说完,一脸骄傲,等她夸赞。结果却等来了甄嬛的摇头,“非也非也。此‘学’非彼‘学’。”
“啊?明明我查到的注释就是这样的啊。”
甄嬛道:“学海无涯,学无止境,若只单指学问,一个人穷其一生,又怎么学得完新东西呢?”
“那这‘学’字该指什么呢?”
“我觉得应该加个前缀,指为人处世的学问。南宋理学大师朱熹也曾有言,此节所述的是一个人的‘入道之门,积德之基。’,可见讲的是做人做事。表面为学,实则为行。若无德行,只求文章练达,那以后只能成为一个闭门造车,纸上谈兵的书呆子;可若时时实践,时时修养做人德行,那么即便你没什么学问,做事却会逐渐有章法,有主见,有担当,最终被后世承认是真有‘大学问’之人。”
“我明白了,原来这‘学’,学的是做人做事,学的是进德修身。”
甄嬛欣慰的点头,“不错。看来你理解到了精髓。”
\"我再问你,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这其中的‘君子’二字,何解?\"
这次安陵容再不敢冒失的回答了,只犹豫着道:“依说文解字来讲,指有德者,或者有位者。”
“有位者何解?”
“位高者,上位者。”
“很好。”
“那你说说对这句话的理解。”
“旁人因为不了解自己从而误解自己的时候,不轻易发怒,可称得上有德君子。”
“陵容恭喜你,你已经论语入门了。”甄嬛由衷的称赞她。
安陵容抚摸着论语的封皮,忽然又为方才那句论语的解释补上了一句,“既然君子又可指有位者,那方才那句话,是不是也可以解释成,若有下位者不小心、或因无知莽撞做错了事,上位者也不应过分苛责,这样才算得上一位合格的上位者?”
甄嬛一怔,喜道:“陵容你已经能举一反三了,这可是论语述而篇里的内容呢。你当真有读书的天分。”
“那我现在算不算出师了?姐姐。”安陵容立刻“得寸进尺”。
甄嬛摇摇头,\"要想出师,也简单,再答一题,敢不敢?\"
“姐姐尽管来。”
“听题,‘巧言令色,鲜矣仁。’何解?”
“姐姐这题可难不倒我,这句话讲的是,满嘴花言巧语,装出讨人喜欢、可爱乖巧面孔的人,是很少有仁德的。那些和善讨喜都是小人们为了达到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而伪装出来的。”
“嗯,答的极好。”甄嬛不慌不忙的听她讲完,然后对她故作审视一番后,笑着逗她,“所以陵容今天一直对我巧言令色,撒娇卖痴,究竟是想达到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啊?嗯?”
“姐姐!你笑话我是小人?!”安陵容顿时不依了,虽然因为前世有些心虚,但想了想,还是解释道:“姐姐,我这辈子就算对你有所图,也只是想叫你不能轻易甩脱了我,且一辈子跟我做姐妹,喜爱我、偏爱我。”
“哎呀呀,这可真是应了孔夫子那句老话了,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姐姐,你这个坏人,我哪里是小人了,我哪里是了?你再这样,我以后得什么好玩有趣的东西,都给眉姐姐送去了。”安陵容被如此打趣,气也气饱了。
最后恶狠狠放话,“我现在决定把眉姐姐放到心中第一位了。”
“啊?这可怎么办呢?听说反复无常,更是真小人的佐证呢。”甄嬛依旧促狭的摇头。
“哼,姐姐累一天了,为了不打搅姐姐歇息。陵容这就要回宫了。”安陵容见今日甄嬛是耍定了她,干脆假装揣起书要告辞。
快走到门口,也不见甄嬛出言拦自己,就转头对甄嬛又高声提醒一句,“我真要走了。”
甄嬛故意不看她,一边附和好的好的,一面忙着跟流朱、浣碧说笑。
“哼。那我真走了。”安陵容有些失落,却也没法厚着脸皮重新回头,只好领着宝娟、宝鹊出了门。
崔槿汐一直在内室为甄嬛整理床榻,听着安答应被自家小主给气走了,就出了内室,甄嬛见她出来,就朝安陵容去的方向使了使眼色。
崔槿汐会意,忙追出去送人了。
直到亲自把人好生的送出碎玉轩,才转回正殿道:“小主何故如此戏弄安答应?我看她走时一直往正殿这边望,巴巴的等着小主出去挽留她呢。”
流朱、浣碧忍不住笑出声来。
浣碧心道,这安小主真是被自家小主给拿捏死了。被小主如此作弄,竟也不真恼。
流朱则是想着,自家小主还是像以前在甄府一样,是个混世小魔王呢。
安陵容走出碎玉轩好远,宝娟才轻轻道:“小主,莞常在如此折辱您,是不把您当做真姐妹么?”
安陵容幽幽的觑了宝娟一眼,不自觉就带出了些从前作为高位嫔妃的威严,把宝娟看的浑身一寒。
“小主恕罪,奴婢妄言。”
“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宝娟无知狠毒又爱挑拨离间,但安陵容现在偏偏还离不开她,只好默念论语来平息心中杂念。
“宫中最忌背后议论小主,念你初犯,就先记而不发。如有下次,一并惩处。”安陵容淡淡道。
“奴婢知罪,多谢小主宽宥。”
三人走着,忽然一个长相清秀,神色阴鸷的小太监提着食盒从远处拐了过来。
安陵容远远瞧见,瞳孔猛然收缩。
是他!小贵子!
小贵子刚拐过一个小花园,因为没有瞧见安陵容一行三人,所以并未躬身低头,这才被安陵容瞧了个正着。
这时发现前方有妃嫔小主迎面行来,立刻低头,弯腰,侧身避过,以免冲撞小主贵人们。
第7章 小贵子
安陵容微微拿帕子遮了遮唇角,带着宝娟宝鹊,假装镇定自若的快步从小贵子身旁路过,心中带着几分难言的紧张与慌乱。
小贵子在她走过,微微抬眼审视了一番安陵容三人。
见安陵容是答应位分的装扮,心中略作思索,便已经知道这是宫中哪位小主了。
他微微不屑,如安陵容这般既无家世又无惊人美貌的妃嫔,在后宫很快就会生活的比他这种普通太监更加生不如死。
安陵容似乎感受到了来自身后莫名审视的目光,登时浑身一软。
宝娟到底伶俐,赶紧伸手扶住,“小主,你怎么了?”
安陵容微微一摆手,轻道:“别出声,快扶我回宫。”
三人很快回到延禧宫,安陵容坐在暖阁里,却早已是满头虚汗。
“小主,要不要奴婢去请个太医?”宝娟担忧道。
“不用,我休息一会就好了。”安陵容捏着额角,闭目撑着矮桌凝神。
竟然是小贵子,没想到这辈子只因她提前一天去探望了甄嬛,就遇到了他!
她还记得当初自己依靠皇后重新复宠成为贵人后,内务府给她新拨了几个小太监伺候。没多久,她就在其中发现了心机深沉可堪大用的小贵子。小贵子面容清秀,但一直伪装的单纯无害。若非她心细如发,绝不会发现他异常阴鸷狠辣的本性。
当年她只是稍微给了小贵子几分脸面,小贵子便能立刻知机伶俐的越过众人爬到她的心腹位置,足见其聪慧。
他脑筋转的也极快,只靠她平时言行,便能将她那些隐秘心思猜个七七八八。
许是因为担忧表现的太过聪慧,惹她忌惮,小贵子平日里总是一副忠心耿耿没有任何想法的样子供她差遣,他甚至不在乎是否能够光明正大的站在她身边做个有些品级的大太监。
昔年甄嬛即将封莞妃之际突然被皇帝禁足,后又传出怀孕的消息,即将临盆之际,皇后被太后敲打到螽斯门反省,却依旧不愿放过甄嬛肚子里的孩子。安陵容当时为皇后亲信,深知皇后的阴毒可怕,未免自己被皇后当做弃子,便主动挑明愿为皇后分忧。
皇后当时自然得意,特意提起甄嬛家人,安陵容揣度出皇后心思,便把小贵子重新遣回内务府,让他去引动甄嬛胎气。小贵子不怎么显露面容于人前,倒真被他做成了那件事,安陵容觑他可用,又命他将得了鼠疫的老鼠投放进刑部大牢,使甄远道染病。
这一桩桩一件件……安陵容忽然觉得从前的自己无比让人恶心。
她曾亲手做下这许多丧尽天良的恶事,哪怕说是迫于皇后的淫威,也无法欺骗自己抹消当时迫害甄嬛成功时的快感,甄嬛她说的不错,她从前确实“巧言令色,鲜矣仁。”
那时的她甚至无暇思考自己是怎样一步步走进那不可回头的深渊的。
安陵容缓缓睁开双眼,却发现不知何时,殿内已经点了灯。
宝娟小心翼翼的再次进来唤她吃晚膳。
安陵容这才如梦初醒。
碎玉轩迎来送往。晚间,甄嬛刚用过晚膳,又迎来了淳常在。
淳常在年岁较小,又天真烂漫,甄嬛颇为喜爱。又因为大家同居一宫,俗话说的好,远亲不如近邻,因此碎玉轩众人对淳常在也非常热情。
淳常在吃着流朱为她端上来的各种点心,一边夸赞甄嬛待她好,一边天真率直道:“听说皇上特别喜欢姐姐,下午看见送赏赐的人一拨拨忙慌慌的,就知道这话是真的了。”
甄嬛闻言坦然的转移话题,“正好我刚得了些时新宫花,样子挺奇巧,妹妹若喜欢,就挑两支去戴。”
淳常在赶忙拒绝说自己更喜欢她宫里的点心。
甄嬛一听,望着浣碧、流朱一起失笑。
这刚送走了个只在乎书籍的安陵容,又来了个只喜欢点心的淳常在。
一个两个的似乎都有些痴症呢。
淳常在临走时,甄嬛还不忘让浣碧多包些点心给她送过去。
新人入宫第三日,一早。
甄嬛便派浣碧寻了几本自己一时没兴趣看的书籍包了,往延禧宫送去。
昨日她因为夏冬春把安陵容捉弄的气恼而回,今日醒了,便想着派浣碧过去哄上一哄。
想着眉庄今日可能会过来寻她玩,又叫浣碧顺便到咸福宫,若眉庄有闲着不看的书,也一并替眉庄送去给安陵容消遣解闷儿。
她们三人一道入宫,情谊非比寻常,万不能叫陵容因为她送书而眉庄不送,从而觉得眉庄不够重视她。昨日跟陵容再次接触后,她发现陵容好像对她们三人之间的感情极度缺乏底气,因此才故意惹恼她叫她独自失落而回。
今日再送书赔罪,也叫她知道,她们这些做姐姐的,即便与她言语上有些争吵拌嘴,心里却仍是会记挂她的。但是眉庄毕竟与她情分浅,想不了那么周到,所以她便替眉庄也多周全几分。
浣碧带着小允子到了延禧宫,宝娟因为安陵容对碎玉轩的亲近态度,对她和小允子多了几分热切。
一面将人请进来喝茶,一面去接小允子手里的书匣子。
安陵容夜梦不断,惊醒时,正好见宝鹊守在在她床前,就问:“几时了?”
“回小主,卯时了。”宝鹊年纪小,但也不是没有上进心的,她见宝娟不在,立刻殷勤的去扶安陵容起身,并悄悄道:“小主,碎玉轩的浣碧姐姐来了,不知是否是莞常在有什么话嘱咐她,正在外面等着呢。”
安陵容一听,立刻坐起了身。
也顾不上再慢慢的整装打扮了,披着长发,在寝衣外稍微披了件衣裳就出去见人了。
\"浣碧,可是姐姐有什么话要交代我?\"
浣碧正在和宝娟交谈,听到安陵容的声音,赶忙回身,就见安陵容素面朝天的出了寝殿。
她面色苍白,脸上毫无血色,似乎一夜未眠的样子。
浣碧见状,赶忙行了礼上前关切道:“安小主可是身子不适?怎的面色如此苍白。”
宝娟不动神色的把宝鹊从安陵容身边挤开,扶着她坐到榻上。
安陵容坐下后虚弱的笑笑,然后道:“没事,大约昨夜看书晚了显出了疲惫,不碍事,午时再补个觉就好了。”
浣碧这才放下心来,然后说了来意:“我们小主今日一早醒来,忽然想起自己还有几本旁的闲书,所以命奴婢赶紧给安小主送来,免得小主午后无聊。”
宝鹊将书呈过来。
安陵容打眼一瞧,林林总总十好几本。
不由道,“怎么这样多?”
浣碧笑了笑,“昨日沈贵人从我们小主那里知道了安小主喜爱读书,就也特意为您搜罗了几本孤本,奴婢今早去咸福宫为我家小主送完东西,正好顺道一并捎了来。”
“姐姐们竟这般记挂陵容。”安陵容抚摸着那一本本书籍,心中感动。
就对浣碧展颜道:“浣碧,你回去告诉姐姐,我昨日一点都没生姐姐的气。我早知道她是逗我玩的。不然她也不会一大早就巴巴的叫你来给我送东西。”
“安小主聪慧。”浣碧再次行礼后便准备带着小允子回去了。
临走,安陵容还小声嘱托她,叫她告诉甄嬛,一定会跟眉庄和她在宫中一生守望相助。
浣碧轻轻点头记下。
她走后,安陵容很感兴趣的翻阅那些书籍,书籍种类繁多,有讲文人志趣的《林下盟》,也有宋元等朝代流传下来的话本如《武王伐纣平话》等,还讲插花瓶艺的《瓶花谱》……安陵容每本都翻阅一二,囫囵看个简介。
以前她不曾读书的时候,觉得深宫中的每日都无比难熬。如今翻阅了这些书籍,才知天地之大,江湖之远,甚至庙宇朝堂都皆有意趣。
第8章 合宫觐见
安陵容抱着书籍孜孜不倦,废寝忘食,因为在自己宫殿,甚至连妆发都不愿上了。
乐道堂中她最大,再加上她揣度着自己一个家世低微的小答应这三日除了甄嬛沈眉庄会记挂一二,应该也不会有旁人过来拜访,于是便任由自己散着三千柔顺的青丝,歪在软塌上读书。
读的兴起,还会笑出声来。
偶尔从暖阁踱步至正厅,还被要出门时路过乐道堂的夏冬春一顿嫌弃。
然而安陵容心神沉浸在书中,无论夏冬春说什么都一概进不到耳朵,甚至还会傻兮兮的扬着小脸朝她点头微笑。直叫夏冬春第一次体会到了对牛弹琴这四个字的真正含义。
入宫前三日的日子就这样流水般逝去。
第四日是新人嫔妃一起觐见皇后娘娘的日子,此事重要,宝娟也不敢再由着安陵容任性的徜徉在书海之中,多番苦劝,才令她将手里的《武王伐纣平话》重归书匣。
许是因为被书中故事勾着魂,安陵容入夜不再多梦惊醒,一觉睡到了天明。晨起,洗漱过后,宝娟侍奉她妆发,因是六宫觐见,便想为她往显眼了打扮。她拿来了一个旗头,大拉翅正中装点着一朵硕大的粉红色花朵,看的安陵容直摇头。
她昨日方读了《武王伐纣平话》,知晓了有美人如妲己,面无粉饰,宛如月里嫦娥;头不梳妆,一似蓬莱仙子。便隐约悟到,所谓美人,美在骨美在皮美在周身感觉,装饰倒在其次了。
于是便叫宝娟拆了平日旗头上装饰的镂银三色海棠花样钿子,把两把头梳低,紧挨着真发,再将 那零碎花钿简单装饰于把头两侧,耳坠也换下了平日里戴的大粉晶耳坠,选了副虽然不名贵,但小巧精致的浅白珠子耳坠。
宝娟听着她指挥,待真正装饰完毕去瞧整体,发现这般装饰虽然没有令她比之前更加美丽动人,却叫她比平日的柔软可人多了些婉约亲切。
景仁宫前,安陵容到的时候,时间尚早。因为延禧宫与景仁宫同属东六宫,离的又近,因此她觉得自己一定能在甄嬛沈眉庄到达之前再见她们一面。
她也是出门的时候才想起,前世这次觐见,沈眉庄因为失言夸了华妃一句国色天香,被华妃抓住话头不放,险些问责。
沈眉庄与甄嬛因为住的远,安陵容等了许久,她们二人才姗姗来迟。两人姐妹情深,不约而同都打扮的简约低调,远远看见安陵容,也是眼前一亮。
走近了,沈眉庄上前拉住安陵容笑道:“几日不见,安妹妹出落的越发清秀娴雅了。我这几日忙着收拾宫殿,妹妹可怪我没有去延禧宫瞧你。”
“姐姐费心搜罗的那几本孤本早叫陵容废寝忘食了,就算姐姐来看我,我可也没工夫招待姐姐呢。”安陵容故作玩笑道。
“眉姐姐,你没去正好,你不知道,这妮子最近读书入魔,前日下午还拿着论语直把我烦了整整一下午呢。”甄嬛也上前打趣安陵容道。
安陵容见宫道上还左右无人,就郑重神色悄悄将二人拉到一旁,小声道:“二位姐姐,陵容私下得知,皇后娘娘偏爱牡丹国色,稍后咱们若是得各宫主位娘娘垂询问话时,可千万莫要将国色天香这等描绘牡丹的措辞用错到其他各位娘娘身上,以免惹得皇后娘娘不快。”
安陵容这话虽然说的没头没尾,但甄嬛沈眉庄到底都是聪慧之人,既然得了她特意提醒,自然不会不将此话放在心上。
二人默契的点头。
不等她们再多问些什么,其余各宫妃嫔也都缓缓带着贴身宫女走了过来。
她们三人便相视一眼,默默汇聚到人流后方。
等到被景仁宫太监宫女们领着进入正殿列队站好。
皇后便笑着关怀了几句。
安陵容位分低,站在队列最后最不起眼的位置,隔着人群,听到主位上传来那不紧不慢的垂询,她身体逐渐僵硬,心脏也缓缓被一种彻骨寒凉所冰封,前世一生的悲剧,让她确定,这辈子皇后与她,早已是生死之敌。
沉思间,一身偏红色常服的华妃顶着厚重尊贵的点翠雀冠,扶着颂芝缓缓走了进来,“本宫来的不算晚吧。”她神色不屑,从容的在其余嫔妃的请安声中穿过队列,不情不愿的对皇后一礼,然后坐在皇后下首左列首张紫檀木椅上。
安陵容瞧见皇后神色肉眼可见的沉了一瞬,不禁心中暗暗开怀。
从前不明宫中局势时,觉得华妃盛气凌人,随意欺辱打压她,如她眼中钉,肉中刺。但如今重回当年岁月,方知,华妃她分明是平等的不待见宫中所有皇帝的女人,连尊贵如皇后,也休想在华妃手中讨的几分乖巧好处。
好极好极。从前她们是刀俎,我为鱼肉,如今时移世易,大家也该换换身份,我做渔翁,你们来鹬蚌相争。
华妃与皇后的争锋,无非就是华妃故意显露皇帝对她有多么多么宠爱,皇后则拉着新人展示自己有多么多么贤明,各争口舌之快,无趣的紧。
合宫觐见后,夏冬春照例在华妃面前跳脚出丑,安陵容看的一阵担忧,奈何夏冬春她本性如此,安陵容就是再警示,也无法令一个人瞬时就改了自己原本性格。
华妃特意点了甄嬛、沈眉庄出来拜见,见她二人果然姿容甚佳,不禁失落的夸赞了几句皇上慧眼识珠。
沈眉庄起身后下意识的想要谦虚两句,“娘娘国……”沈眉庄国色天香几乎脱口而出,忽然脑中想起陵容方才对她和甄嬛的殷殷叮嘱,赶紧改口,“……过奖。嫔妾萤火之光,如何敢与娘娘明珠争辉。”一句话磕磕绊绊的说完,冷汗差点掉下来。
“沈贵人一张小嘴倒是挺甜。”
华妃抓不到她言语中的失漏,便阴阳怪气的赞了一句。
之后皇后照例又提点几句,叫众人和睦相处,尽快为皇帝延绵子嗣。方令众人散场跪安。
第9章 马前卒
安陵容和甄嬛三人方出得景仁宫,就被夏冬春笑着从后方追了上来。
“哎呦,两位姐姐,让奴才们拿那么多赏赐,这宫里放得下吗?”
“夏常在万安。”安陵容眼角眉梢带着些示意之色,本是想提醒她守礼。
但夏冬春见她与自己讨厌的甄嬛走在一起,本就不悦,自然更加不会理会她的眉眼官司了。
倒是一旁的沈眉庄想着几人在景仁宫门口,人多眼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道:“天家恩德,众姐妹应该同享才是,我正想回到宫中,让人挑些好的送去各位姐妹宫里,不想夏妹妹先到,那就先挑些喜欢的留着赏玩吧。请夏常在先挑选。”
“这些赏玩之物,我夏家还不缺!”夏冬春不屑道,说着又嘲讽道:“只是沈贵人这小恩小惠,看来还真是会邀买人心啊。”
安陵容到底受眉庄甄嬛恩惠在前,姐姐受辱,她这个做妹妹的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只能挺身开口劝解道:“夏姐姐,你并非如此尖酸刻薄之人,为何今日却生了这般大气,还要迁怒眉姐姐。眉姐姐她向来与人无争,绝不会如你所说去邀买人心。”
“安陵容!你与我同住一宫,却一定要向着这两人说话吗?”夏冬春狠狠瞪她一眼。
“夏姐姐,信一人,不是只听其言就信其行,而是要听其言且观其行,这是孔圣人说的话。陵容在宫中日日听你唇枪舌剑,却绝不信你就如表面一样是个骄纵无礼之人,这是因为你不曾因为陵容在殿选时污了你衣裳,就跟陵容势不两立,这便是听其言而观其行;同样的,陵容对眉姐姐也是如此,陵容观她言行合一,实为有德君子。你们皆非品行有亏之人,又何必一定要针锋相对?陵容实在不懂夏姐姐如今的所作所为。”
安陵容站在沈眉庄与夏冬春之间,一步不让。定要自己坐实了“单纯善良”的秉性。她是重生之人,上辈子也纵享了荣华,这辈子唯一的执念就是和上辈子的甄嬛赌气。
一个单纯善良的人是怎么样的?悲天悯人?连只蚂蚁都不敢踩死?还是眼中尽是光明,从不沾染世间一丝尘埃和肮脏?
“我看你是读书读傻了吧?先给我闪一边去!”夏冬春盯着安陵容半晌,无语的使劲推开了她。连她平时对她真心还是假意都看不出来,蠢也蠢死了,懒得跟她多费唇舌。
远处,颂芝拿帕子略遮了遮唇角道:“娘娘,这样德行的人也配入宫?夏家这样的人到咱们年府跟前,连提鞋都不配。奴婢听说前几日在延禧宫里,她天天去烦富察贵人,还处处给安答应脸色瞧,闹的鸡全不宁。”
华妃唇角噙着一抹冷笑,道:“瞧她穿的那身衣裳,以为有皇后撑腰,就可以在这儿耀武扬威了吗?”
颂芝见远处安陵容被夏常在差点推了个趔趄,还一口一个夏姐姐,也算开了眼,不由道:“娘娘,这安答应也是个奇人,奴婢听延禧宫的奴才们说,她最近读书入了魔,天天在乐道堂里手不释卷,连夏常在揶揄嘲讽她,她都听不出来呢。”
“如此蠢笨迂腐,也难怪这沈氏和甄氏拿她当马前卒使唤了。”华妃冷嘲。
甄嬛眼疾手快的扶住即将摔倒的安陵容,将人护在身后,对夏冬春脆声质问,“陵容视你为姐妹,才对你良言相劝,你就算不接受她的规劝,也不该对她行为粗鲁吧?”
夏冬春在家骄纵惯了,你若对她好好说话,她兴许还能听上几句,明着争锋,便是动手,也要打掉对方气焰。“呦,莞常在着急啦?可她是你的好妹妹,可不是我的,凭她什么低门小户的微贱之躯,也敢来和我夏家攀亲戚吗?”
甄嬛下意识回眸去看安陵容,果见她在夏冬春的恶言恶语中显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然后怔怔失神着后退了下。宝娟立刻抬手适时的轻扶。
远处的华妃却已经看不下去这场闹剧了,在夏冬春想继续对沈眉庄甄嬛出言不逊时,扶着颂芝缓缓走了过来,“秋来御花园风景如画,好好的景致却被人给打扰了,真是扫兴。”
“华妃娘娘万福金安。”众人忙蹲下行礼。
华妃依仗甚是威严,身后宫女太监无数,再加上周宁海满脸阴沉站在一旁,夏冬春顿时有些怯了。
“嫔妾,嫔妾方才只是跟两位姐姐闲话家常几句。”夏冬春眼神躲闪着道。
“闲话家常需要动手动脚吗?”华妃将目光幽幽的转到一旁的安答应身上,示意方才的一幕幕她早已看在了眼里。
“是安答应她自己没站稳。娘娘要不信可以自己问她。安答应你说,是不是你刚才自己没站稳,才让娘娘看着像是我推了你?”夏冬春下意识冷瞥了一眼安陵容。
安陵容看看夏冬春,又望望华妃娘娘,“嫔妾,嫔妾……”半晌没有吐出一句完整的话。看着似是既想承认自己没站稳,替夏冬春稍稍转圜,又不敢随意口出妄言欺骗华妃娘娘的样子。
“真是不中用!”华妃飞了安陵容一眼,才继续阴狠的对着夏冬春冷笑,“在本宫面前都敢欺上瞒下,可见你私下德行。”
说着眼光扫过远处的枫树,乐道:“今年的枫叶好像不够红啊。”
“奴婢听说,那枫叶要鲜血染就才红得好看。”颂芝笑着接道。
“是吗?那就赏夏常在一丈红吧。就算用她的血,为宫里的枫叶积点颜色。”华妃狠厉道。她向来治下严苛,最烦在她治下喜欢上蹿下跳的妃嫔,宫中老人皆知她手段狠辣,从来在她面前低调做人。这三日恰逢新妃嫔入宫,她这一出也是想趁机对这些新人们杀鸡儆猴一番以便立威。
周宁海贴心的为众人解释着一丈红这种宫刑的施刑方法,夏冬春听着这血腥的刑法,登时整个人瘫软在地。
“小主,请吧。”周宁海讲完,看着失魂落魄的夏冬春,猫戏老鼠道。
夏冬春立时惊慌无措的大声对华妃求饶,华妃好整以暇的抚了抚鬓发,充耳不闻。
反是颂芝弯下腰,笑着“规劝”,“小主的血要是真染红了御花园的枫叶,那可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呢。”在夏冬春凄切的求饶声中,周宁海唤人来拖她去慎刑司行刑。
此时,牢记自己“单纯善良”本性的安陵容,眼看着夏冬春即将被拖走,急切开口道:“娘娘,夏冬春虽然骄横无礼、以下犯上,但请娘娘看在她父亲为国尽忠、一代忠良的份上,对她从轻发落吧。”
她话一出口,甄嬛沈眉庄皆是无比担忧的望着她。
以华妃之娇纵,怎会喜旁人违逆她半分?陵容再是善良,也别引火烧身才好啊。二人心中暗暗祈祷。
第10章 庸医
华妃眸光微转,淬冰的水眸轻扫过甄嬛、沈眉庄,最后定格在安陵容身上。
甄嬛与沈眉庄切身感受到来自上位者的威严,更加噤若寒蝉。
华妃垂眸凝视着安陵容,冷笑道:“你家世低微,容貌也不出众,性子却迂腐的紧。本宫今日不罚你,可不是因为你没有过错,只是因为你这般蠢货,不值得本宫多费唇舌罢了。”
说着又对甄嬛沈眉庄敲打道:“夏氏以下犯上,意在无礼,你们两个也不是让人省心的,好好回去闭门思过去吧!”
随着华妃带人浩荡离去,夏冬春也被小太监堵了嘴迅速拖走。
“娘娘(陵容),”甄嬛见安陵容还想跟着上前求情,忙唤她一声,微微摇头。
摒退下人,三人走到一处偏僻之地。
沈眉庄方才蹙眉道:“夏氏虽愚蠢狂妄,却罪不至此啊。”
甄嬛环顾四周后,也道:“素闻华妃厉害,却不想如此狠辣。”
安陵容垂着眸子,默默无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甄嬛见状,一把抓住她手道:“陵容,你不会还想着要去救她吧?”
安陵容低低道:“眉姐姐不也觉得,夏常在罪不至此吗?何况,何况她虽推了我,我却并没有受到一丝伤害啊。”
甄嬛与沈眉庄对视一眼,皆为她的单纯感到吃惊。
沈眉庄道:“陵容,夏常在她,明显鄙夷你的家世,又对你说话甚不留情,你为何还对她抱有如此善意。”
安陵容想了想,道:“姐姐,一个被家人宠坏的人,我们可以让她受到规劝教导甚至零碎惩罚,却不能直接叫她去死,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只是不想一条生命白白消失,这也能叫对她抱有善意吗?我并不如此认为。”
甄嬛道:“陵容,你能有此心,说明你心性单纯善良。但是无论什么事,过犹不及,在我们没有能力去拯救旁人之时,还是先顾好自己,尽量祸不及家人才是。”
安陵容蹙眉,道:“姐姐说的是。陵容记住了。”
沈眉庄轻轻拍了拍安陵容的肩膀。
等到三人正准备起身回宫时,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一个小宫女慌慌张张的从远处跑来,沈眉庄出声询问,宫女却受惊的说不出话,最后颤抖无措的跑了。
甄嬛眼疾手快拦住一个低头慌张奔走的小太监问话,小太监见三人是小主装扮,只得行礼结巴回话道:“那,那里面有……”
“你好好说话!不要吓着别人!”沈眉庄蹙眉斥责。
“嗻,”小太监深吸一口气,才重新开口道:“小主,奴才是御花园的,奉管事的命前来查看御花园各个水井是否有水,没想到刚来到这儿,就看见井里有,有……”
甄嬛见他语焉不详,就要亲自上前查看。
沈眉庄却害怕她遇见脏东西,阻拦了一把。安陵容见甄嬛执意要看,就对担忧的沈眉庄道:“眉姐姐安心,我陪莞姐姐去看。”
安陵容自然知道井里有什么鬼东西,她不是不能阻止甄嬛去看,只是前世甄嬛盛宠直接晋升为贵人与此事有些间接关系,她害怕若是此时阻止了事态进展,会让她以后错失在皇帝心中的特殊地位,从而以常在位份直面华妃各种打压。
那样说不定也是害了她。
好在今生她可以一直陪在她身边,给她心灵上的支撑和安慰。
两人拉着手,走至井边,缓缓低头一看,只见一张浮肿的苍白死人脸张着一双死不瞑目的黑目静静漂浮在水中凝视她们。
“啊————”
“啊————”
甄嬛与安陵容一起惊叫着抱成一团。饶是安陵容前世坏事做尽,自诩已经变得冷心冷肺,万事不能乱其心,此时也被福子那张死人脸给惊的不轻。
沈眉庄就欲上前,却被强自镇定的甄嬛拦住,并告知了井底真相。
安陵容脸色煞白,额间虚汗不断。
恍惚间,福子那张水肿的脸就在脑子里变成了前世沈眉庄死时的脸,甄嬛未出世孩子的脸,宝鹊的脸,宝娟的脸,以及富察贵人死胎的脸,还有自己那未出世的孩子的脸。
那些脸有的是真实存在的,有的是她幻想出来的,它们一时是福子,一时又是无法看清的大恐怖,叫安陵容真真假假,竟分不清此时的她究竟是身在人间还是魂处炼狱。
生命的重量,忽然就在此时朝她灭顶而来。
安陵容霎时心脏绞痛到直接昏死过去。
“陵容!”惊的一旁的甄嬛、沈眉庄登时方寸大乱。
安陵容也不知自己昏昏沉沉睡了多久,梦中无时日,她只觉得自己一会儿变作前世那个心狠手辣,想拉所有人共沉沦的安嫔,一会儿又变作待字闺中与父母偶尔游湖划船采莲蓬的单纯无知少女。
“母亲!带我一起!”安陵容猛然直直睁开双眼,却没发现此刻手中紧紧抓着的不是她那几乎熬瞎了一双眼的母亲、林秀的手,而是一只年轻男人的手。
这双手匀称白皙,骨节分明,若说是女人的手,略显宽厚,若说是男人的手,却又显得太过秀气。
安陵容鼻尖闻见一缕幽香,意识浮沉间,还能凭借她天生的好鼻子闻出里面含着一抹栀子花香,是安神香,她想,里面不仅有栀子花,还有茉莉、艾草……安陵容分辨着分辨着意识再次模糊不清。
见她重新陷入沉睡,那只秀气好看的手才缓缓从她掌中抽出。
这时,宝娟刚好重新拧干手帕,回身去给安陵容擦额头的虚汗,边擦边道:“裴太医,我们小主今日怎么样了?为何还是呓语不断?”
安陵容床边,一个面容温和干净的挺拔男子缓缓站起身,先是旁若无人的从怀中取出一条帕子净了净手,然后才一团和气的笑道:“宝娟姑娘不必担心,安小主今日的脉象比前几日强劲有力多了,若无意外,最多三日就能醒了。”
“又是三日?”宝娟强忍着将庸医二字重新压回喉间。心里咬牙切齿的暗恨,“三日又三日,三日何其多。这都整整九日了,小主仍然没醒。这庸医每次来都是同一句话,也难怪整个太医院就他点卯最勤,却镇日里闲着无事了。”
第11章 裴氏裴蕴
自安陵容昏倒后第十五日夜,她终于醒了过来。
宝娟喜的赶紧去皇后娘娘处回禀。
新妃嫔一共入宫了七位,被华妃当场处置一位,又被御花园井中莫名死掉的宫女吓倒了两位,淳常在年纪小尚不能侍寝,博尔济吉特贵人又只是满蒙联姻的象征,算下来,真正能侍寝的新嫔妃也只剩下了硕果仅存的两人——沈贵人和富察贵人。
皇后虽然借福子的事成功在皇帝面前给华妃上了眼药,但后宫妃嫔一下子少了两位能侍寝,不禁议论声纷起。明眼人皆知,福子的事是皇后和华妃打擂台所致,可怜两个新人却被此事连累到缠绵病榻多日。
皇太后知道后,暗中敲打皇后。但皇帝挂心莞常在,亲定了温实初为甄嬛诊治,她自然无需插手,至于安陵容,身子实在柔弱,起先她还派自己的心腹章太医去为安陵容医治,但章太医为安陵容把过脉后,说她心悸受惊,神志受了大惊吓,一时半刻根本难以醒转,甚至能否醒来也是未知之数。
皇后听了章太医汇报,自然不能将自己的心腹太医折在安陵容身上,便找了个借口重新将章太医调回太医院,然后换个医术平平无奇的裴蕴裴太医去照顾安陵容身体。
要说这裴太医,在太医院也算“响当当”的一号人物。他医术平平,却家传渊源,祖上可追溯到那个“无裴不成唐”的巨无霸氏族裴氏一族。据传仅唐一朝,裴氏一族就诞生过31位大将军,34位宰相,以及38位尚书和18位驸马。
虽然后期随着李唐消亡,世家不再,裴氏一族也开始逐渐走向平庸。但裴氏一族的主脉却始终没有断绝消亡,他们家族的嫡系甚至曾悄悄隐居深山离群索居到历经几朝更迭改换。
这些隐秘自然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至于裴蕴为何会在太医院名号响当当,实在是因为他太过平庸和平平无奇了。医术及格线上,学识及格线下,每次快被太医院刷下去的时候,都凭借千奇百怪的运气以及祖辈对百官曾经或多或少的恩惠,岌岌可危的凭借他人或保荐或举荐,稳戴自己那顶铁帽子正七品御医衔。
太医院众太医对他的尸位素餐早已是心知肚明。不说百官,就连他们本人也都或多或少因缘际会的私底下得过裴家不老少恩惠。因此对这个镇日里吃喝玩乐的点卯强人,皆是当做空气视之。
多看一眼吧,心焦焦,少看一眼吧,还有点莫名其妙的心慌慌。
章太医会向皇后举荐他去照顾安陵容身体,一是因为裴蕴每日里真的太闲了,二是安陵容一个家世低微的小答应就算被他治死了,也翻不起多大风浪。所以太医院的院使大人,院判大人们抬抬手就叫这糟心玩意儿去安小主那里“点卯”了。
安陵容醒来后,裴蕴照例每日去为她请平安脉。
请完脉后,照例笑的一团和气,“安小主的脉象比起昨日来,更加强劲有力了。”
安陵容是认识裴蕴的,在她前世还是一个小答应时,有些风寒热疾的,自然请不动那些医术高明的太医,她又生性好强,更不愿因一些小事就去求皇后和甄嬛等人的施舍可怜。因此当时便常请这位医术平平无奇的大闲人裴蕴裴太医来为她看病开药。
裴蕴是否真有真才实学她也不知,总归每次为她治个小疾,不花个十天半月是不得好的。
然纵他医术不甚高明,做人却足够圆滑。每次来请脉,都会笑的一团和气的宽慰安陵容。他们交集不多,寥寥几次,一个去寻人来图个心灵慰藉,一个“点卯”去混个职务在身。
归根结底就是,你不揭穿我的身份微贱,我不揭穿你的医术平庸,大家各自心照不宣的在想象中狂欢。
安陵容想到当年她与裴蕴不约而同的默契,忍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裴太医原本职务清闲,这些日子算本小主误了你按时辰下衙了。”安陵容淡笑道。
裴蕴听着耳边这略带调笑的促狭之语,微微抬头,只见榻上的小答应目清神明,面色虽还苍白着,但唇角带笑,神情柔和娴雅不见半分阴霾。
她的目光带着些深宫高院内不该有的自在疏朗,不免叫人恍惚,这是一个循规蹈矩的小答应会有的神色?
况裴蕴这几日也听了些她的呓语,知她心藏琐事万千,犹如囚宠困兽一般,所以更加奇怪,为何如此的一个人,却能在醒来,露出犹如佛陀菩萨一般的释然优容。
他的祖父生前常言“入吾室者,但有清风;对吾饮者,惟当明月。”以此来嘱托他交友需慎重。
他从来铭记于心,不敢或忘。
可是今日,他这向来波澜不惊的大胸腔,不知为何,竟然对这久病卧床的小答应产生了几分隐秘到难以克制的好奇之心。
他可是裴氏一族这一代铁板钉钉的继承人啊,竟然会对一个深宫小妃嫔产生好奇?
裴蕴在心中难以置信的摇头,这不可能, 一定是他裴某人最近点卯太勤了,失了她裴家于满清皇朝定下的中庸家训,才导致他心绪不宁生了这些歧念遐思。
裴蕴自我敲打一番后尤嫌不够,心道,要不告假四五日,出城游玩踏青一番散散心?
皇后得了安陵容醒来的消息,却没有几分上心,实在因为安陵容身子太不中用了,即便皇后想抬举拿捏她以便将来辖制甄嬛与沈眉庄,可她这弱不禁风,动不动就陷入昏迷的身子,怕是到时候会误她大事。还不如重新物色中意人选。
更何况裴太医还来报了她病案,说她心悸受惊亏了神元,以后要想如个常人一般生活,便不可劳作,不可费神,不可忧郁,不可大悲,不可狂喜,不可受惊,以及无数个的这个不可、那个不可的。
看的皇后直摇头,便只叫她好好养在延禧宫,用来作为彰显她身为皇后贤明慈爱的吉祥物。
安陵容醒来询问了宝娟宫中形势,才知一如前世,甄嬛抱病,沈眉庄率先得了圣宠,富察贵人稍逊她几分,此二人的宠爱合起来堪堪与华妃分庭抗礼。
而夏冬春则是在一丈红后残废了,直接被皇帝挪进了冷宫。
一切似乎仍在沿着前世的轨迹发展,却又有什么似乎不同了。
就在安陵容静下心来养病的时候,一个不起眼的小宫女偷偷求进了延禧宫她的榻前。
第12章 三个愿望
“安小主,奴婢御膳房荷香,前来替冷宫夏常在求您援手搭救。”小宫女荷香是借着送膳的名义求到安陵容榻前的。
她是包衣奴才出身,家人在包衣佐领夏威手底下任职。自小入宫,是夏佐领为自己女儿入宫前埋下的众多暗子和助力之一。
原是要等到夏家女儿得了皇帝宠爱之后,才缓缓暗中启用的。却无奈夏冬春不争气,刚刚入宫三日就被华妃借机赏了一丈红。
华妃势大,再加上夏冬春原本为人骄横,在宫里并无特别交好的妃嫔,当日落难,除了同住一宫心性单纯的安陵容肯替她仗义执言两句,余者竟再无一人愿意对她施以援手。
而她们这些暗子毕竟只是奴才,若不靠着哪宫主子名义,如何请得动太医,根本不能也不敢轻举妄动,否则死无葬身之地。
夏常在残废之后在冷宫一日比一日虚弱,太医院慑于华妃以及年家权势,根本不会对她全力救治。若非她们这些暗子偷偷暗中照料一二,夏冬春根本没命挨到现在。
她们急的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但是唯一可以求助的安陵容却陷入昏迷,真是走投无路。
夏佐领若丧了女,他也许动不了宫中的华妃以及宫外的年府,但却绝对会迁怒到她们这些奴才身上,到时一旦“祸及全家”,叫她们这些奴才后半生又该何去何从?
“夏常在她性命垂危?”安陵容这两日记忆混乱,一时间竟忘了夏冬春的处境。
“是的,安小主,夏常在父亲对奴婢家人有些恩情,所以托奴婢在宫中照应夏常在一二,如今常在命在旦夕,奴婢身份低微,走投无路才求到小主门下。”荷香道。
“你放心,我今日便去……”安陵容一时迟疑,夏冬春当年残废后是被移到哪里了来着?
“冷宫,夏常在如今被皇上叫人移去了冷宫。安小主。”荷香聪慧,见她迟疑不定,赶忙补上。
“宝娟,为我梳妆。”宝娟飞快的剜了一眼荷香,才小心翼翼去扶安陵容起身。
冷宫。
花晴、花雪看着床上奄奄一息的夏常在默默垂泪。
最近她们的银子也使的差不多了,小姐的伤却仍是继续加重。
那些贪婪的太医,拿了银子,却根本不尽心医治小姐,当真该死。
若小姐去了,她们两个岂不是也要永远被困这冷宫?
花晴花雪一时间绝望极了。
忽然破旧的房门被人“吱呀”一声推开。
“荷香姐姐?”两人眼睛一亮。
再往她身后看,一身浅绿色宫装、脸色苍白的安答应扶着宝娟缓缓走了进来。
阳光侧着她莹白如玉的脸颊打在屋内,在她身侧落下一片阴影,但她本人却站在光中。
如此庄严,如此神圣。
“安小主万安。”两人一瞬间眼中皆是涌上热泪,然后真心实意的对她一拜。
“免礼,夏姐姐如何了?”
“我们小主、我们小主她伤后肌肤化脓,还并发了高热,太医们初时还为我家小主探脉看药,如今却,却叫我们听天由命。”花晴道。
“小主骨骼断裂,伤口疼痛,每日都要生生疼昏过去五六次。”花雪也在一旁呜呜哭道。
宝娟在一侧看着短短几日就已经消瘦到没有人形的夏冬春,不觉也是眉心蹙成一团。
“荷香,笔墨。”安陵容向旁边招呼一声。
荷香赶忙从膳盒里将安陵容提前备好的笔墨纸砚取出,摆在屋内的一张黑漆木桌上。
安陵容走过去落座,拿起毛笔,道:“你们将夏姐姐的症状从头描述一番,不要遗漏任何一点,我一一记下,然后再寻机去求太医开出药方。如今华妃势大,明着去求,太医们只会明哲保身,不如暗求。如此,也叫发了善心的太医好有个退路。”
花晴花雪自然点头。
安陵容记下夏冬春所有病症,又到床边看她,替她擦了几回盗汗,与花晴花雪和荷香约定好送取药方的时间地点,方回。
走时,脑子里全是夏冬春那张命若游丝的脸。
那张脸上不再有骄傲娇俏以及顾盼生姿的鲜活,仅余一片苍白灰败。她从前是美的,美的骄傲明媚,如今也是美的,美的凄艳哀伤。
那么美的人,却残败于冷宫,无一人去欣赏。
当真可惜。
延禧宫内,安陵容将夏冬春的“病案”交给宝娟,道:“你去太医院找裴太医,就说医者仁心,问他能否向自己的师长,求得一副救命良方,若能帮忙,我可以答应他三个愿望,在我有能力时,替他完成。”
宝娟点头,去了。
若说治病救人,温实初的医术最好,但安陵容上辈子对甄嬛亏欠良多,这辈子自然不愿再让甄嬛沾染上夏冬春这无谓的因果。
万一再一次毁了她和沈眉庄的安稳人生,那她当真死后入了十八层地狱也还不清了。
说曹操曹操到。
她刚散了头发重新上榻躺着,沈眉庄便携着流朱来了延禧宫看她。
“陵容,你那日当真吓到我和嬛儿了。如今感觉如何了?太医开的药可有一顿不落的好好吃着?”沈眉庄拉着她的手,关切的询问着。
“眉姐姐,让你担心了,我自来身子便不中用。本想着入宫后能帮上姐姐们一二呢,结果却还要姐姐们事事看顾我。”安陵容惭愧道。
“你呀,生着病还想那么多。咱们姐妹之间,又何必见外。”沈眉庄假装嗔怒道。
“病中虽不知事,但听宝娟说,内务府见我尚未侍寝就缠绵病榻坏了身子,越发冷落我们乐道堂,连日常吃喝份例都敢克扣,若非姐姐与莞姐姐时常派人送东西到延禧宫,陵容都不知还有没有醒来的机会了。”安陵容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世事无常的苦笑。
“你莫灰心,再难过你也挺过来了,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陵容,你的福气在后头呢。”沈眉庄为她鼓气道。
安陵容乖巧的点头,“陵容听眉姐姐的。对了,流朱,莞姐姐怎么样了?听说诱发了时疾,我病刚好,害怕过了病气给姐姐,还未来得及去碎玉轩看望呢?”
安陵容忽然转头去望眉庄身后的流朱。
见她询问,流朱才笑着道:“安小主跟我们小主真是心有灵犀,我们小主也是害怕自己过了病气给安小主,所以才叫奴婢亲自过来相劝,万万顾好自身,且等各自身子彻底将养好了,再一道姐妹叙旧。”
“姐姐病中竟还如此挂念我。”安陵容脸上绽放出一抹微笑,然后不动声色的将眸底的凄惶自弃一点点深深锁进最底一层。
她想,上苍既叫我重活,纵然重孽难消,纵然悲喜无边,我都要活着。
第13章 静好
安陵容是心病,精神好时,四五日无事,精神差时,便夜夜心悸梦惊,因此即便她不再昏睡,裴蕴也不敢立刻就去报了她病愈。
就这般养着,一养就是三四个月。
安陵容每日在延禧宫读书写字,倒也不怕日子无趣。
期间,间或的,裴太医会借着每日为她请脉的机会,与她互通夏常在病理药方,但绝口不提她曾许出去的三个愿望。
安陵容本就不爱多事,他不提,她也乐得装作不知。
荷香时时从她宫里取走药方,许是裴蕴师长当真医术超群,很快就帮夏冬春稳定了病情。
安陵容也曾向裴蕴旁敲侧击过,知道了荷香的药材渠道并非走了太医院门路。
由此她推断出,夏家在宫中也并非全无根基。
只是前世,因为夏冬春的骤然离世,夏家的根基竟在宫中完全没有发挥余热之地。
也是叫人唏嘘。
安陵容身子长久不愈,皇后和华妃也乐得她困守延禧宫不出。
左右一个小答应,年俸30两,养她跟养个阿猫阿狗似的,倒也费不了多大功夫。
安陵容此生安贫乐道,日子虽然清贫,但心却真正得了几分自在。
借着一个春光明媚的午后,安陵容特意叫宝娟将殿中专门供她差遣的几个宫女太监聚在一起。
三个宫女,都是宝字打头,宝娟宝鹊宝莺。
一个小太监,名叫小春子,面容极不起眼,但心思活泛,时常在延禧宫巴结奉承富察贵人。
安陵容病中少事,倒也使唤不上他。
宝娟见人都聚齐了,就关了殿门。
今日阳光极好,即使关了殿门,殿里也亮堂极了。
见几人都疑惑抬头,安陵容将手中书籍放在桌上,柔声道,“你们几个命不好,跟了我这个家世低微、又不得皇上记挂的小主。”
“如今你们也伺候我一段时日了,咱们乐道堂日子清苦,我又没什么本事,因此今日叫你们来,也是想帮你们谋划谋划出路,至少不要陪着我这个废人,郁郁而终。”
宝娟一怔,倒不意她将人叫过来是要说这些话。
她也在乐道堂贴身伺候了安陵容一段时日,要说日子清苦,也确实清苦。每日里不仅少吃少穿,也得不到什么赏钱。但……她偷眼瞧瞧主位上的小主,安小主性子和善,纵然总是猜错她心思,她也从不着意斥责;宝鹊宝莺偶有失手坏她喜爱的笔墨和宝书,她也大度包容;就连小春子,经常在富察贵人身前盘旋奉承,也随他攀高枝去。
旁人落难,她会不忍心,身边人做错事,她肯耐心包容。宝娟虽不懂“宠辱不惊,安贫乐道”八字,但她能感觉出来,如安答应这般性情的小主,或早或晚,总有一天会叫人大吃一惊。
最近景仁宫那位逐渐放松了对乐道堂的监视控制,并隐隐有弃用之意。
宝娟本该趁此机会去求剪秋为她另择新主,但此时此刻,她却当真犹豫了。
新一轮选秀还要再等三年,如今就算去了别宫伺候,也当不了这些新妃嫔的贴身大宫女,还不如一心一意的服侍安陵容,哪怕受些皮肉之苦,最起码被人尊重。
人常说生活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人的尊重亦是。一旦浅尝了真正被当做人的日子,便是饮鸩止渴,飞蛾扑火,也不愿重归身心全被作践的低三下四。
“小主,奴婢只愿以后终生服侍小主,绝无二心。”宝娟做了决定,便不再犹豫踟蹰,立刻跪下表了忠心。
宝鹊与宝娟是同一批学规矩的宫女,她虽不如宝娟那般伶俐机智,但却深知宝娟的心高气傲。宝娟都愿继续服侍安陵容,她又怎会轻易离去。
于是也跟随宝娟其后,表忠心道:“奴婢也绝无二心。”
轮到宝莺,她想到在乐道堂清贫又被人看不起的苦日子,一时结巴,无法决断。
小春子倒是心中小算盘打的清楚,难得安陵容亲自点头肯放人,立刻便求她道:“小主,奴才愿意去往富察贵人殿里侍奉,这样既能为小主求得富察贵人向圣上美言,还能时不时在咱们乐道堂艰难时照顾一二。求小主成全。”
他说的好听,宝娟却深知他为人,不禁冷冷剜了他一眼。
这个不懂知恩图报的狗奴才!
乐道堂总共四个下人,一个踟蹰彷徨,一个早有二心,还有两个不知出自本心还是授意想要留下,安陵容倒也不恼。
只是笑了笑,道:“既如此,我便叫宝娟去回皇后娘娘,看能否给宝莺你,和小春子指个好去处,若你们能得偿所愿也罢,若不能,也望你们往后安享荣华,富贵一生。”
宝娟很迅速就去景仁宫回了话,皇后知道是奴才生了二心,但安陵容自己没本事留人,她自然不会替她作主训斥,就随手叫剪秋给那两个奴才指了去处。
恰巧甄嬛在宫中也处理了康禄海小印子等一波奴才,心中对安陵容的处境感同身受,就叫崔槿汐去回了皇后,将菊青指给了安陵容使唤。
皇后知晓甄嬛以后一定会得宠,为了拉拢她对抗华妃,自然应允她这种小事。
安陵容得了菊青,不禁感叹命运无常。兜兜转转,该遇到的人还是会遇到。
菊青到了延禧宫,安陵容对她心有愧疚,愈发夜梦不断,心悸频发。
裴蕴只能来她宫中“点卯”更勤。
冷眼瞧着,自然知道她是心病,可她的病头根源,却叫裴蕴一头雾水。
若说是她胆小,可最近也没看到什么恐怖场景,怎么忽然又再次复发?
找不到病症所在,自然无法开解她,只能叫宝娟常带她出门转转,看看花,赏赏景,瞧瞧四季花开,感受感受四时风物。
日子就这样过着,别的宫里时不时有新的流言传来,什么沈贵人的常熙堂被皇上赐了新名字存菊堂啦,华妃忽然开始讨厌菊花啦,沈贵人请安差点被华妃娘娘罚两个月月俸啦等等……似乎热闹的很。
乐道堂里,宝鹊绘声绘色的讲着这些道听途说的小道消息,菊青一边裁剪衣裳一边随着宝鹊的话或替沈贵人欣喜或替沈贵人担忧,宝娟适时为执书的安陵容奉上热茶……岁月虽然平静无波澜,但胜在一片静好之意。
第14章 垂钓
安陵容读《武王伐纣平话》,读到姜尚直钩钓渭水之鱼,不用香饵之食,离水面三尺,自言负命者上钩来,深感有意趣。
便叫宝娟去内务府,拿些银钱置换了根便宜鱼竿来耍玩。
冬日寒风凛冽,也不绝她湖面垂钓之心。
原本因为她爱读书懒走动,不利于病体康健,宝娟便曾苦劝她出门。
谁知磨破了嘴皮子也不能叫她抬了贵腚、离宝榻半步远。
久而久之便歇了那起子水磨工夫。
不想,冬日御花园没甚景致了,她倒忽然兴起了垂钓的兴致。
宝娟摸不透她心思,就索性放弃去思考。
总算小主肯出门,便是冬日里冷些,不每日枯坐暖阁读书一动不动,已经叫她十分欢喜了。
延禧宫离御花园有一段路,每日步行至御花园,浑身都走的热乎乎的,其实反而比每日待在延禧宫内要暖和的多。
宝娟发现这一事实后,连陪着安陵容去钓鱼,都觉得有意思多了。
如今沈贵人还算得宠,皇上又有意她协助华妃管理六宫琐事,内务府倒还不敢随意克扣安陵容的份例,叫她们乐道堂这个冬天也过的不算艰难。
安陵容每日风雪无阻的往御花园垂钓,每次去之后,都是同一套操作,先找个偏僻亭子,将鱼竿别在美人靠上,然后掏出本书,边看边等鱼上钩。
宝娟每次陪在一旁,都深觉宫中传她们小主读书读的疯魔,确实不算冤了她。
尤其第一次看小主垂钓的时候,湖面结着冰,小主依然垂着鱼钩,钓的兴致勃勃。
还说是什么“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典故。
宝娟虽不懂典故,但是湖面结那么厚的冰,鱼儿就算愿意上钩,也破不了冰吧?
多亏了她机智,有天提前出门叫了一个御花园的小太监帮忙,硬生生将湖面小主常常垂钓的地方砸了一个大洞,这才使得小主的鱼钩每次都能接触到湖面之下。
那帮忙的小太监看着面容甚是清秀,还有些眼熟。但是宝娟却实在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他。后来也常常在御花园看见他身影,宝娟忖度着应该是在御花园清扫落雪的小太监。
小贵子最近常常见到那个身世低微的小答应来御花园垂钓,本以为如她这般身世的人,肯定会在宫中像他一般艰难讨生活,没想到这小答应却自得其乐的很。
每天都拿着书来御花园亭边垂钓。
她神情温柔娴雅,似乎万事不萦于心,一人独坐执书的样子叫这冬日寒风凛冽的御花园都似温暖了几分。
他本是四执库的小太监,就因为曾经做事认真被苏公公随口夸了一句机灵,就被四执库的管事太监深觉威胁到自己地位,处处打压,前些日子还打着借调的名义,叫他在御膳房帮忙,如今,却终于被管事寻着机会名正言顺的调离四执库,派遣到御花园来清理落雪。
在后宫原就不是你有能力就能高升的,还要有根基,有关系。
拜对了山头,可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拜不对,那就是株连九族,万劫不复。
小贵子本也不想积极的往上爬,后宫权力倾轧,妃嫔得宠失宠之间,快的犹如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
因此便沉下心来,每日冒着严寒,认真的清扫着御花园的落雪。
一遍遍,因为冷,手上开始生冻疮,一日日,心逐渐比身上的冷更寒。
直到那一日,那延禧宫的小答应,带着自己的小宫女和鱼竿,笑眯眯的进了御花园。
大冬日的,各宫小主娘娘们都生怕冻了冷了,哪个不是在自己宫里拥裘烧碳取暖,偏这位,拿着她的不值多少钱的鱼竿,将御花园转了好几遍,最后选了个极为偏僻之地,支了根鱼竿,读起书来。
她的小宫女生怕她冷了,一直把暖炉往她手里塞,她却嫌妨碍自己读书,摇着头笑着说不要,宠溺的叫小宫女自己抱着暖手了。
她常常一坐,就快半个时辰,读书读的手脚僵硬时,会带着小宫女逛园子,逛的身上热乎后,再重新捡起书本来看。
钓了好几天鱼,她们都无功而返。
小贵子忍不住在她走后去检查那湖面,冻了好厚的一层冰呢。
不由笑那小答应傻。
试着丢了几块石头,想要为她们破冰。
却因为石头小没有做到。
他寻了好几日,才寻来了个头足够大的石头,藏在一堆假山奇石后。
正准备去砸开那冰面时,那小答应的宫女也提前来了御花园。
她一见自己就笑着说好话奉承自己,却原来也是想叫他帮忙,替她们小主砸开那根本钓不到鱼的冰面。
小贵子顺水推舟,假装在假山后找到块大石头,与这宫女合力砸开了那冰面。
小答应继续每天来御花园钓鱼看书,小贵子继续每天清扫着御花园的落雪。
一切似乎跟往常没有什么改变,但只有小贵子知道,他那比冬日更加苦寒的心脏正在逐渐解封。
心中第一次生了点妄念,想要,站在她身边,看她对自己温婉的笑。
安陵容读书读到手脚冰凉,站起身跺了跺脚,准备再次运动活血后再读,一抬眼,却见远处一个衣着单薄的小太监正在垂头打扫落雪。
有点眼熟……,往日总是看见个背影,就被他拐进旁的路上继续忙活了。
今日好不容易正面撞见,安陵容就准备答谢一番这个小太监。
毕竟宝娟说,她的鱼钩能放到湖面下,全靠这位路见不平的公公大力帮忙呢!
小贵子察觉到安陵容视线,因为还没有想好以怎样的面目与她第一次正式见面,因此下意识的又开始转身。
却被她柔声叫住了离去的身影,“公公慢走。”
小贵子定住身影几秒,想了想,还是转身走近她,恭敬道:“小主吉祥,不知唤奴才有何事?”
这声音……安陵容一怔。
小贵子抬头。
果然是他,小贵子!安陵容面色苍白一瞬,捂着心口噔噔倒退两步。
小贵子手比脑子更快的去搀扶。
安陵容稳稳心神,心道,他也是无辜之人,当年之事,皆是我之命令,又何必去迁怒他。
“多谢公公。”安陵容扶着他手站稳,微微垂眸,却见他手上生了很多冻疮。
第15章 余氏
从前,安陵容只知道小贵子与她一般是个狠辣无情之人,这一世提前遇到了他,方知,他也是一个可怜人。
在御花园清扫落雪,这本就是一件苦差。
落雪一遍遍的扫,落雪一遍遍的落。
向来是最不得待见的宫女太监,才会被指派的任务。
她垂眸,看着小贵子手背上那一片片的冻疮,不由问他,“你可是被人排挤,才到这御花园清扫落雪?”
小贵子没想到会被她一眼瞧出端倪,但他本就骄傲,许多事情,只是早已灰心,不想去争取,倒并非没有能力脱身。
况且如今,这份工作被他觉出了旁的意趣,因此并不想立时就舍了这份“苦差”。
所以小贵子摇摇头,道:“多谢小主关怀,但小主猜错了,奴才只是喜欢雪景,才领了这份差事。”
安陵容一怔,心中苦笑,也是,以小贵子的心性手段,若非他自愿,谁又能一时半刻就将他击垮,叫他在此自苦自贱?
毕竟曾经主仆一场。
安陵容离开他搀扶,站定后,轻轻多嘴嘱托了他一句,“雪景再喜欢,也不该拿自己的身体作践,我宫里有治冻疮的药,明日给公公带些用吧。”
“多谢小主。”小贵子缓缓收回手,有些怅然若失。
气氛逐渐凝固时,宝娟从远处抱着手炉赶了过来,“小主,总算前面钦安殿里有人烧热水,奴婢正好进去讨要了点。你快拿着暖暖手。”
“咦?小贵子公公?今日终于扫雪扫到小主这边的亭子了?”宝娟不疑有它,笑着跟小贵子打招呼。
小贵子笑笑,微一颔首,捡起扫把,默默退走。
很快,小贵子扫雪的身影消失在主干道上,拐进了旁的支道。
安陵容捡起书坐下,再次开始阅读。
只有长久没有翻过去的书页,昭示了她此刻内心的不平静。
一刻钟后,终究心烦意乱的读不进去,安陵容索性弃了书,携着宝娟收拾了鱼竿,往附近的倚梅园逛去。
听说最近倚梅园的红梅结了花苞,好看的很。
希望能叫自己不白跑一遭。
她们一路逛到倚梅园附近,忽闻一段昆曲遥遥从林中飘来,似乎是某个小宫女在哼唱。
安陵容一时恍惚,倚梅园附近,会唱昆曲儿,还唱的如此字正腔圆……是她么?
那位曾经盛宠过一段时日的妙音娘子——余莺儿。
当年沈眉庄和甄嬛第一次嫌弃自己狠辣,不就是因为自己叫苏培盛私底下处决了这位余答应?
安陵容带着宝娟穿进林子,朝着昆曲传来的方向去。
她始终不明白,为何当年这余答应本就取死有道,自己不过提前叫她归西了一时半刻,就惹得甄嬛和沈眉庄暗中隐隐忌惮。
“唱唱唱!干着活你这贱蹄子都唱,怎么?是想把皇上引过来,然后翻身去爬龙榻当官女子吗?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真是下贱!”不等安陵容走近,忽然一个四十多岁的嬷嬷声音大声在林中斥责着。
“嬷嬷,我没有,我只是有些无聊才唱了几句,没有想勾引皇上。”一个少女的甜腻声音轻轻辩解着。
“我叫你无聊,叫你爱唱,叫你做梦想攀上枝头当凤凰!”
“啊——,啊——,嬷嬷你别拧我,别拧,我再也不唱就是了。啊——,啊——”
安陵容听着这声音,已经确定无疑了,这唱昆曲的宫女,可不就是那位曾经风光一时的余妙音娘子?
原本这余氏心肠歹毒,就该由着她在此自生自灭。
但是正要抬脚离去的安陵容忽然心生一个极其荒唐的念头,救下她,护着她,叫她走到甄嬛面前,看最后没了她安陵容,又会是谁去冷宫送她一步归西?
宝娟伶俐,见她动了恻隐之心,就扶着她走近,轻喝道:“什么人在此嬉闹,延禧宫安答应在此,还不来过来拜见。”
那惩治宫女的嬷嬷见是位小主过来,赶忙过来行礼,“奴婢倚梅园掌事嬷嬷朱巧云参见安答应,安答应吉祥。”
余莺儿极有眼力见,见安陵容特意过来解围,也忙恭敬行礼道:“奴婢倚梅园宫女余莺儿参见安答应,安答应吉祥。”
“都起来吧。本小主听说倚梅园的红梅马上要开了,特来折几支回去插瓶,莺儿姑娘你既是倚梅园的宫女,就帮本小主寻些好看的,一会一起送去延禧宫吧。”安陵容轻轻道,然后又对朱巧云道:“嬷嬷,你事多,自去吧。”
她几句话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朱巧云自然懂她是为了方才的余莺儿解围来了。
想着毕竟是个小主,以后难保不会有得宠的一日,就恭维几句去了。
见嬷嬷离去,余莺儿自然再次拜谢安陵容一番。
如今她还是个宫女,没了当年做妙音娘子时的盛气凌人,倒也显得有几分乖巧可爱。
“你的昆曲是自学的吗?唱腔十分字正腔圆。”安陵容领着宝娟和余莺儿一起逛倚梅园,不免有些好奇。
若是自学成才,那脑子也当不笨才是。何以,后来行事那般肆无忌惮?
“回小主,奴婢的昆曲是跟着父亲自幼学的。”
原来如此,家学渊源啊。
安陵容了然一笑,难怪前世与她一般见识浅薄。
既见了,好歹是场缘分,安陵容便轻劝了句,“莺儿姑娘,你这昆曲既然是家传绝学,自当唱给合你心意的意中人听,往后还是藏拙几分,免惹了人妒忌,反生是非。毕竟我也不是每日都来逛倚梅园,你说呢?”
余莺儿瞧着安陵容脸上那抹温婉笑容,不由一怔。
她只是个倚梅园的粗使宫女,怎配一个小主这般温声开解?这安小主当真宽厚仁善。
这段小小插曲,自然不足为外人道也。
但安陵容却不知,她这小小插手,却将彻底改换一个人的一生。
安陵容回宫时,余莺儿剪了好多红梅花枝,帮着宝娟一道送回了延禧宫。
安陵容为了答谢她,叫宝娟沏了茶,菊青做了些点心给她吃,说说笑笑好一阵,才放人离开。
余莺儿自来被打骂惯了,在倚梅园干的也都是些粗活,骤然被人如此温暖照顾,只觉得一颗心好像被人捧在掌心一般,叫人无端心生无穷妄念。
第16章 寻欢
安陵容看过《瓶花谱》,插花找瓶不免开始讲究,好容易插得一瓶疏密错落有致,雅极美极的瓶花,忽然想到甄嬛病中可能少趣,就叫送新糕点去碎玉轩的菊青顺道携着宝鹊带了红梅插瓶一并前去。
为着甄嬛曾叫流朱带来的话,她本人养病期间极少往碎玉轩去,一时得了什么好吃的或者好玩的稀罕玩意儿都是叫菊青往碎玉轩跑腿去。
因此与甄嬛倒也互相熟知各自的近况。
甄嬛得知太医建议安陵容常常出门散心,想着冬日天寒,不免多碎嘴嘱托菊青她们几句,叫她们在衣装上一定要给安陵容备得厚厚的,若缺了衣料冬衣,也不必跟她见外,尽管与她开口。
安陵容知晓后,也甚是暖心。
菊青送梅花插瓶时,恰逢沈眉庄到碎玉轩看望甄嬛,见甄嬛得了安陵容如此雅致的一瓶红梅,不免心生几分酸意,对甄嬛道:“嬛儿,陵容不是曾说,我与你在她心里并排第一吗?可是如今这般雅致的红梅,你有,我却没有,可见陵容偏心。”
甄嬛见状不由嫣然失笑道:“眉姐姐喜欢菊花,合宫都知道,这也不是菊花的季节嘛。况且陵容说,咱们在她心里的排名是要根据每月表现来排的,眉姐姐在此吃我飞醋,倒不如回去反思反思最近是不是什么地方待陵容不如我温暖贴心了。”
待两人说笑完毕,菊青才上前笑道:“两位小主,这我可要替我们小主分辨两句了,原本这梅花是小主临时起意在倚梅园攀折的,插瓶后才觉的好看,可惜带回去的花枝只够插这一瓶的,不然奴婢早将第二瓶给沈贵人宫里送去了。”
宝鹊也道:“是啊,天可怜见的,我们小主自己也没有呢。想到常在病中少趣,才叫奴婢们忙慌慌的送来。”
沈眉庄见这两个小宫女急了,不禁轻声安抚道:“好了好了,陵容是什么样的人我岂会不知,你们两个也不用心急火燎的去替她分辨了。左右我宫里空着的花瓶甚多,你们待会儿全取回去,叫她也好好打发打发日子。”
甄嬛眉头一挑,拍手笑道:“姐姐此计甚好,又卖了陵容好,又叫陵容记得那些花瓶是你送的,哪敢不日日拿好的插瓶供姐姐赏玩呢。不行不行,怎能叫姐姐独美于前,浣碧,把咱们宫里闲着的花瓶也好好找一找,等会叫小允子也一并给延禧宫送去。”
“你个鬼灵精。”沈眉庄宠溺笑笑。
再说延禧宫里,安陵容白得了这么多精美花瓶,自然目瞪口呆。
待知道了碎玉轩里两位姐姐的“争风吃醋”,才无奈笑笑。
只得往倚梅园去得更勤了。
余莺儿本就是倚梅园管那些梅树修剪的粗使宫女。原本劳作辛苦,但最近因为常常能遇到延禧宫温和宽厚的安答应过来逛园子,不免有些开心。
安陵容既知她在倚梅园过的不好。
每次去时,都会给她带些精致点心和茶水。
又怕她脸皮薄,性子要强,觉得是施舍,就常假装向她请教昆曲,一起享用。
倚梅园旁有专门供妃嫔歇脚的闲置宫殿,安陵容干脆就在这宫殿中一边插瓶,一边与余莺儿闲聊叙话。
兴许是还未曾被权势荣华污染过身心,此时的余莺儿颇为聪明伶俐。
她嘴又甜,真心奉承人时,真能叫人放下一切偏见的心花怒放。
安陵容与她接触了几日,难免又发现她的美好可爱之处。
不觉就开始时时夸奖赞许她。
二人兴致上来时,余莺儿还会在殿内给安陵容正式表演几段昆曲曲目。
安陵容初时爱去倚梅园,可能是为了插瓶,后来嘛?
便可能是对那能说会唱的余莺儿入了迷。
尤其是她摆开架势,轻捏兰花指,将折扇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往脸前一挡,再缓缓拉开时的风情。
安陵容只能说一句,难怪当年她盛宠。
这又娇又怯又媚眼如丝的样子,连她也不免心动。
御花园,小贵子手背上的冻疮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但身体的康健却并没有叫他的心情也美妙起来。
那爱看书,爱垂钓的小答应已经有近八九日没来御花园看书、垂钓了。
这落雪他扫起来也忽然没甚趣味了。
安陵容虽日日沉浸“昆曲”无法自拔。
但也不忘给自己找理由找借口。
她今日给沈眉庄送个红梅插瓶,明日给敬嫔娘娘送个梅花插瓶,后日又给欣常在送个梅花插瓶,接着又给夏冬春送个,最后实在是无人可送了,就按着宫里的嫔妃名单,从高位到低位挨着一个一个的送。
总算不叫自己觉得自己在倚梅园是不务正业。
她想法简单,只为自欺欺人一番。
安陵容与余莺儿的往来愈发频繁,有时竟会在倚梅园的闲置宫殿里待到日暮西沉。余莺儿不仅昆曲唱得好,还极会察言观色,总能精准地挑出安陵容爱听的话说。
“小主您看这折《游园惊梦》,那杜丽娘寻梦时的娇羞,竟与小主您看书时的模样有七分相似呢。” 余莺儿捏着折扇,眼波流转间尽是讨好。
安陵容执书的手指微微一顿,抬眼时恰好撞见余莺儿眼底闪烁的野心。她忽然想起前世余莺儿得宠后那副跋扈模样,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你这张嘴,倒比御膳房的蜜糖还甜。”
余莺儿顺势跪下,膝行几步:“小主若不嫌弃,莺儿愿日日为您唱曲解闷。”
安陵容将书卷合上,淡淡道:“起来吧,你的心意我领了。只是这宫墙之内,太过出挑未必是好事。”
这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得余莺儿心头一凉。她垂着头,手指紧紧攥着衣角,半晌才挤出一句:“谢小主教诲。”
不出几日,宫中便有了流言,说延禧宫的安答应竟与倚梅园的粗使宫女厮混,怕是读书读得没了规矩。宝娟听得牙痒痒,要去寻那些嚼舌根的太监宫女理论,却被安陵容拦住。
“随他们说去,嘴长在别人身上,堵是堵不住的。” 安陵容正将一支含苞的红梅插进青瓷瓶,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呵护易碎的珍宝,“倒是你,往后去碎玉轩送东西时,留意些眉姐姐和莞姐姐的神色。”
宝娟虽不解,却还是应了。
御花园的落雪渐渐消融,小贵子握着扫帚的手也松快了许多。他许久未见安陵容来垂钓,心中早已按捺不住,借着清扫的由头往倚梅园绕了几遭,终于撞见宝娟从里面出来。
“安小主近来可好?” 他装作不经意地问,指尖却悄悄掐进了掌心。
宝娟见是他,想起那日帮忙破冰的情分,便如实道:“小主好得很,只是迷上了听曲儿。”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宫里都在传闲话呢,说小主跟个宫女走得太近。”
小贵子的心猛地一沉,望着倚梅园紧闭的宫门,眸色渐深。他转身往回走,扫帚划过青石板的声音格外刺耳,仿佛在敲打着他那颗早已沉寂的心。
几日后,沈眉庄特意寻到延禧宫,见安陵容正在临摹字帖,便开门见山:“陵容,你与那倚梅园的宫女走得太近了。”
安陵容笔尖一顿,墨滴在宣纸上晕开一个小团:“姐姐也听说了?”
“后宫之中,没有不透风的墙。” 沈眉庄坐到她身边,拿起一张写好的字,“那宫女若安分便罢,可我听说她性子活络得很,你这般抬举她,怕是会引火烧身。”
安陵容放下笔,忽然笑了:“姐姐是怕我重蹈覆辙?”
沈眉庄一怔,随即握住她的手:“我是怕你受委屈。”
“姐姐放心,我自有分寸。” 安陵容抽回手,将宣纸抚平,“那宫女唱曲儿确实好听,权当解闷罢了。”
沈眉庄见她不愿多说,只得叹了口气:“你心里有数就好。对了,嬛儿让我给你带了些新制的墨锭,说是对你的字迹有好处。”
送走沈眉庄,安陵容看着桌上的墨锭,忽然觉得有些讽刺。前世她费尽心机想要得到的姐妹情谊,如今唾手可得,她却偏偏要去招惹余莺儿这颗定时炸弹。
“小主,余姑娘又来了,还带了她亲手做的梅花糕。” 宝鹊进来禀报。
安陵容挑眉:“让她进来。”
余莺儿捧着食盒进来,脸上带着怯生生的笑:“小主尝尝?这是我用今早新摘的梅花做的。”
安陵容拿起一块,刚要入口,却见余莺儿的袖口沾着些许金粉。那金粉她认得,是华妃宫里独有的样式。
“这梅花糕,你还送给过别人?” 安陵容不动声色地问。
余莺儿脸色微变,慌忙道:“没有,小主是第一个尝的。”
安陵容将糕点放回碟中,淡淡道:“华妃娘娘的翊坤宫近日怕是热闹得很,你若想去凑趣,我可以帮你引荐。”
余莺儿扑通跪下:“小主明鉴,我绝没有攀附华妃娘娘的心思!那金粉是我打扫时不小心蹭到的。”
安陵容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模样,心中忽然没了兴致:“起来吧,往后不必再送这些东西了。”
余莺儿咬着唇,眼中闪过一丝怨怼,却还是恭顺地退了出去。
待她走后,宝娟忍不住道:“小主,这余莺儿心思不正,不如趁早打发了她。”
安陵容望着窗外初绽的红梅,幽幽道:“打发了她,还有别人。这后宫之中,最不缺的就是想往上爬的人。”
她拿起沈眉庄送来的墨锭,在砚台上细细研磨。墨香袅袅中,她忽然想起小贵子那双生满冻疮的手,不知他如今过得可好。
御花园的小路上,小贵子正低头清扫着残雪,忽然听到两个太监的闲聊。
“你听说了吗?倚梅园的那个余宫女,竟想借着安答应的势攀附华妃呢。”
“可不是嘛,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安答应自身都难保呢。”
小贵子握着扫帚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他转身往延禧宫的方向走去,脚步匆匆,仿佛有什么急事。
延禧宫的宫门紧闭,小贵子在门外徘徊许久,终究还是转身离开。他知道,自己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太监,根本没资格干涉一位小主的决定。
安陵容正在临摹《兰亭集序》,忽然听到宝娟说小贵子在宫门外徘徊了许久。她笔尖一颤,一滴浓墨落在纸上,晕开一个丑陋的污点。
“他没说什么?”
“没有,只是看了几眼就走了。”
安陵容放下笔,望着那滴墨渍,忽然觉得有些心烦意乱。她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御花园的方向,喃喃道:“这后宫的雪,怕是还没下够啊。”
几日后,宫中传来消息,余莺儿因在倚梅园唱昆曲被皇上听见,竟被封为了答应。
宝娟进来禀报时,安陵容正在看书,闻言只是淡淡 “哦” 了一声。
“小主,这余莺儿刚得宠就忘了本,竟在皇上面前提起您常与她厮混,说您……” 宝娟气得说不下去。
安陵容合上书,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说我什么?说我教她唱曲儿,还是说我助她攀龙附凤?”
“都有……”
“无妨。” 安陵容起身,“去备轿,我要去碎玉轩看看莞姐姐。”
碎玉轩内,甄嬛正与沈眉庄闲聊,见安陵容进来,忙起身相迎:“陵容怎么来了?”
安陵容坐下,端起崔槿汐递来的茶:“听说余答应得宠了,特来恭喜姐姐,往后又多了个姐妹。”
甄嬛与沈眉庄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她话中的讽刺。
“那余氏性情浮躁,怕是难得长久。” 沈眉庄道。
安陵容笑了笑:“姐姐说的是。只是我忽然想起一句老话,多行不义必自毙。”
她端着茶杯,目光落在窗外的红梅上,心中一片清明。这后宫之中,每个人都在挣扎求生,她能做的,不过是守住本心,静待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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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不敢动手却让中国递刀?以色列这算盘打得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