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役军人张国庆抹了把脸，把手机相册翻到第七页停了下来。

那张泛黄的照片里，年轻时的他和两个战友在宿舍门口勾肩搭背。

"左边这个，小王大学毕业来当兵，现在在区武装部当副局长。"他用粗糙的手指戳了戳照片，"右边这个小李，高中毕业就来当兵，去年刚在老家县城盘了个小超市。"

这条故事线在我们这座城市的人武部大院里悄悄流传了十几年。每年征兵季，"携笔从戎"的横幅还没挂稳，两款完全不同的人生剧本就已经写好了结局。

武装部刘干事的抽屉里锁着本"明白账"。在校生当两年兵能拿9万左右补助，毕业生最少13万起步；应届本科毕业生可以直接参加提干考试；学历越高，军衔起步越高。这些数字摆在桌上，鲜活得就像老家菜市场的价目表。

体检中心的白炽灯下永远泾渭分明。左边队伍里站着的都是在校生，他们额头上冒着汗，不停翻看手机里的课程表；右边队伍里的毕业生就显得从容许多，有人甚至捧着专业书在看。护士长随口说道："昨天有个研究生来体检，人家一来就问军官选拔的事。"

网上流传的那个爆款视频《五年后我们都去哪了》，剪辑了五个同年入伍战友的现状：专科毕业入伍的现在是消防队大队长；本科在读入伍的考了三年公务员才上岸；硕士毕业入伍的转业直接定级副科；高中毕业入伍的在工地开塔吊；博士毕业入伍的已经是军校教研室主任。热评第一写着："现在知道了，学历就是军装里的防弹衣。"

老兵之家展示柜的第三层，各种时期的军衔肩章和胸牌摆得像出土文物。值班的老排长挨个指点："05年那会儿，高中毕业还能转志愿兵；现在？没个大专文凭，想留队比登天都难。"他说着掏出手机，"你看咱旅新发的通知，今年32个转士官名额，学历要求清一色大专起步。"

电脑屏幕上的"兵龄计算系统"让很多人睡不着觉。输个毕业证编号进去，四年本科就能折算成四年军龄。同样的五年服役期，本科毕业生能拿九年兵龄的工资。武装部的李参谋总是这样解释："这不是歧视，是算法。"

退役军人事务局的公告栏前永远人头攒动。上个月那则招聘公告看得人心里发酸：某市直单位招5名公务员，学历要求赫然写着"全日制本科及以上学历退役士兵优先"。站在后排的老兵摸了摸兜里的高中毕业证，转身走了。

征兵宣传片的最后一个镜头总是同一组数据：近三年，毕业入伍的退役士兵80%进了体制内，在校入伍的只有35%。负责宣传的小王偷偷说："这个数据年年更新，差距越来越大。"

直播间里突然刷出一连串问题："研究生毕业入伍能不能跳过新兵连？""在校生退伍考研真能加分吗？""大专没毕业当兵亏不亏？"主播保持着职业微笑："政策不一样，出路自然也不一样。"屏幕下方的小字写着"本场直播由某高校就业指导中心协办"。

从报名处的填表窗口望出去，能看到两群年轻人朝着完全不同的方向走去。一群拿着学生证，一群拿着毕业证。阳光照在他们身上，却投下两道长短不一的影子。

本文仅供参考，不构成任何建议或指导，如有侵权请联系我们进行删除。